在東京都荒川區某處,住着沒有血緣關係的、貧困的一家人。家庭收入來源是“奶奶”亡夫的養老年金、“夫妻”和“父子”在外的偷竊所得。然而,遇到遭受父母虐待的小女孩,卻仍選擇偷偷收養她。這是2018年摘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日本電影《小偷家族》的劇情,取材自真實案件。導演是枝裕和,曾多次將鏡頭對準日本貧困人羣。

  世界第三,“新貧困”冒頭

  作爲亞洲最早步入發達國家行列的日本,在世界經濟體中位居第三,近年來卻備受新貧困問題困擾。

  新貧困人口,以在城市中居住的老年人、女性、兒童爲主。這一貧困問題可能隨着少子化、老齡化加劇,恐將拖累社會發展。

  日本定義貧困,主要使用相對貧困率、兒童相對貧困率、低保家庭戶數等數據。相對貧困率是指,可支配收入低於社會平均可支配收入一半以下的家庭戶數的佔比。

  日本從1985年開始每3年公佈一次上述貧困數據。最新數據顯示,日本相對貧困率爲15.7%,在經合組織成員國中排在第29位。

  日本厚生勞動省發佈的“國民生活基礎調查”顯示,自上世紀90年代後期,日本的相對貧困率、低保率開始顯著上升。其契機是1990年至1995年泡沫經濟破滅,自此日本經濟進入長期低迷。

  《日本經濟新聞》前編委山形健介在接受半月談記者採訪時表示,從時間看,這些新貧困問題“說新也不新”,至今仍未改善,其原因不僅是經濟停滯,還有各種複雜的社會因素。

  紮根在鋼筋水泥中的貧困

  與我國貧困人口多集中在欠發達地區或基層農村不同,日本新貧困人口大都居住在城市甚至首都圈。新貧困人口中,不少人曾生活在物質優渥的環境中。厚生勞動省的數據顯示,日本65歲以上老年人的貧困率1970年爲7%,1994年上升至14%,2018年翻倍至28%,預計2040年將達到35%。

  山形健介指出,年老與貧困之間雖然沒有必然聯繫,但老年人由於收入減少、儲蓄減少、體力減弱,醫療、看護等支出增加,陷入貧困的可能性增大。此外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社會背景:目前日本的老年人差不多是嬰兒潮一代和比這一代年紀更大的人。他們是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期的中流砥柱,其中不少人工作時習慣於買車換車、打高爾夫球,退休後也難以改變高消費習慣,導致養老金入不敷出。有的人則因爲在高房價時貸款購房或幾近退休時購房,退休後仍揹負着貸款。

  此外,隨着青壯年人口向大城市集中,老老看護增加(如七十歲老人看護九十歲的父母),也成爲老年人陷入貧困的原因之一。

  截至2015年,日本約有600萬至700萬老人處於低保水平。嬰兒潮一代人中有超過22.3%已經成爲貧困老人。日本的老年人貧困問題,既有政府無所作爲、對策遲緩的責任,也有老年人自己的責任,如努力不夠、對生活方式調整不夠等。要改善老人貧困問題,也需要從這兩方面着手。

  異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明、京子、茂、雪被母親棄養,4個孩子只能靠自己尋求生存出路。是枝裕和的另一部代表作《無人知曉》,以東京巢鴨發生的遺棄兒童事件爲原型創作。

  據厚生勞動省和聯合國兒童基金組織的統計數據,日本的兒童相對貧困率爲13.9%。從時間軸來看,日本的兒童貧困率從1985年的10.9%上升到2012年的16.3%,即平均6名兒童中就有一名貧困兒童。日本政府近年出臺了不少支援育兒的政策,從2015年開始,兒童貧困率有所下降,但從根源上看,問題並未得到有效解決。

  兒童貧困問題也有複合因素,突出的“負連鎖”如:離婚率大幅升高和未婚生子增加,導致單親家庭尤其是單親媽媽增加,而單親媽媽從事非全職、低收入勞動的較多,因此她們的孩子容易陷入貧困狀態,影響教育和健康。

  當前日本的兒童貧困問題已經超過了“讓孩子忍耐和努力就湊活能過”的程度,而是成爲危及社會發展的重大政治和社會問題。兒童貧困將導致社會成本增加,比如教育水平降低、勞動力資質下降、犯罪增加、違禁藥品使用和中毒增加等,出臺兒童貧困對策迫在眉睫。

  經合組織的數據顯示,日本單親家庭的貧困率近60%,在經合組織國家中情況最嚴重。即使在貧困率有所回落的2015年,單親家庭的貧困率也達到50.8%。據厚生勞動省2017年關於單親家庭的調查,36%的單親家庭有過爲三餐發愁的經歷。

  有貧困兒童就有貧困母親,在日本另一個新貧困羣體——貧困婦女中,便有大量離婚媽媽和未婚媽媽。

  日本20歲至64歲女性約有32%單身,可支配收入不到全國平均可支配收入的一半。根本原因之一是日本社會男女不平等,男女收入差距過大。女性非正式員工工資低於正式男性員工近一半,一旦辭去或失去正式員工的工作,就難以再成爲正式員工。一些女性甚至就此滑入風俗業。

  經濟向好時更要防範未來社會問題

  《調查:貧困女子》的作者發現,日本傳統的家庭、親戚這一安全網中實際上隱藏着女性陷入貧困的重大風險,“一旦婚姻或家庭關係破裂,就容易陷入貧困”。因此,現代女性自身要有充分警覺,一週至少全天勞動3天,其餘時間靈活安排打工、育兒、發展個人興趣,保證自食其力。這一提議也適用於男性。“如果男性能一週全職工作4天以上,兒童貧困問題和老年人貧困問題都將得到一定緩解。”山形健介說。

  專家指出,女性在育兒、看護等方面勞動能力高於男性,政府應該鼓勵企業建立相應的績效薪酬評價體系,給予女性的比較優勢恰當評價。他們認爲,企業還應根據職業種類和地區構建靈活的勞動形態。

  新貧困問題,其實早在20年前已經隱約可見。從當時日本的人口構成、出生率、平均壽命、年金制度和規模,都應該可以預計到,但日本沒有及時採取有效對策。

  山形健介說:“日本由於1990年之前的成功經驗,一直認爲通過經濟實力能夠戰勝老齡化問題,但不得不說,實際上日本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策也太遲緩。”他認爲,中國的老齡化、離婚率也在上升,雖然實施全面放開二孩政策,但效果不夠理想。越是經濟高速發展之際,越要重視研究一旦經濟放緩可能出現的各種社會問題。希望中國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在有餘力的時候認真考慮這些問題,不要像日本這樣無所作爲地成了“貧困老國”。(記者 楊汀)

原標題:說新也不新,對策太遲緩 “新貧困”困擾日本

值班主任:田豔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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