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中國的地域內歧視,安徽和江蘇並稱兩大“內鬥省”。兩省之間和兩省內部歧視、傾軋層出。甚至乎東北三省能當一省,安徽江蘇兩省能分六省,就是說的省內文化風俗的割裂。南京的“徽京”稱號、對蘇北皖北的歧視等等現象糾其原因,小辣椒認爲無外乎三個。第一、歷史上行政區劃的異常變動。第二、兩省橫跨三大文化區的尷尬地理位置。第三、經濟發展的極度不平衡。今天小編先從兩省歷史上的分合糾葛說起-簡明蘇皖分裂歧視史。第一部分 大淮揚時代從唐代開始,安徽中南部和江蘇中部就開始屬於同一行政區劃,治所在揚州的——淮南道。宋朝改道爲路,這一部分被分成淮南東路、淮南西路。元朝合併這兩路又加入河南成爲河南江北行省。


明朝又重新回到原點,劃出河南,設立南直隸。至此,這個“羈絆”達到頂點。這個省的主流是淮揚文化,喫淮揚菜、說淮語。雖然南方的吳文化和北方的中原文化也在同步發展着,但人口和地域都更爲龐大的江淮文化還是佔據着主流地位,凝聚着整個江淮大地。這個省擁有第二首都南京、皇帝祖墳鳳陽、運河通衢揚州、經濟中心蘇州、商業基地徽州、一望無際江淮平原、湖河遍佈江南水鄉的南直,在當時具有重要的經濟、文化、政治地位。可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滿清入關,這段漫長的熱戀迎來了大分手。從下圖中我們就能理解,爲什麼南京作爲江蘇省會爲什麼會那麼深入安徽境內。。因爲作爲南直的首府,人家在正中心啊!


第二部分 大分裂時代滿清入關,滿洲人對自己的異族統治缺乏信心。在距離自己大本營北京那麼遠的地方,有一個文化先進、農商經濟發達的巨無霸“南直隸”,是絕不可能被滿洲統治者接受的。試想一下,在滿清根基未穩、三藩在西南首鼠兩端、鄭成功在臺灣風生水起的大背景下,如果明朝的大本營江淮之間有人起事反清復明的話,對於滿洲人來說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北拒淮、南鎮江、西守大別山、東...是大海。地圖上一個易守難攻的國中之國就赫然眼前了(具體建國方案請參考五代時期的楊行密)。更何況,因爲揚州十日、剃髮政策等,南省人對滿洲人十分不滿。

滿洲貴族們想出了一個徹底讓南直失去大一統可能性的妙計——分而治之。順治十八年(西元1661)江南省(原南直隸)內一分爲二,分爲江南左布政司、江南右布政司。康熙六年(西元1667年),江南左布政司變成治所在安慶的安徽,江南右布政司變成了治所在江寧(今南京)的江蘇這兩個全新的省份。

更有甚者,滿洲人爲了徹底弱化明朝故都南京的地位,新設立的江蘇省布政使司(大約相當於省政府)駐在江寧、巡撫衙門(大約相當於省委)卻在蘇州,跨江分權。在這兩個新的省份裏,江淮文化失去了其主體地位。一分爲二的江淮文化區與北方移民帶來皖北蘇北的中原文化、蘇州上海本身就十分發達的吳文化、江西移民帶到皖南的贛文化徹底把南直分成了一盤散沙。江蘇內部分成了蘇北更接近山東的官話區、蘇中的淮語區、蘇南的吳語區三個文化區。安徽內部,皖北是說河南話的官話區、皖中說淮語的淮語區、皖東南的吳語區、皖西南的贛語區四個文化區。蘇北皖北的官話區,蘇中皖中的淮語區又因爲長期的行政隔離一分爲二。兩個省七個文化區的弔詭景象,就此形成了。註釋:本文中所提到的蘇北,都是指淮河以北說官話的蘇北,而非傳統意義上籠統地包括了蘇中的蘇北。第三部分 大內鬥時代 上清朝早期,大分裂的格局就已經初步形成了。但由於三個原因,清中晚期直到民國初期爲止歧視、內鬥和分化還沒有徹底撕破臉皮,兩省的個個地方還都維持着團結友好的關係。第一、政治上開府南京的兩江總督一職,統管蘇皖贛三省,官方的行政區內尚有一絲的聯繫。第二、經濟上因爲小農經濟均富的特點,蘇皖乃至於上海之間,經濟發展基本上沒有太大差距,居中的揚州、蘇州仍是傳統經濟中心。第三、文化上,淮軍(後來的皖系軍閥)崛起壯大,同說淮語的廬州軍閥們(今合肥)有權和揚州鹽商們有錢,雙方關係密切友好,相親相近。辛亥革命以後,這三個條件一一破裂,大內鬥時代才正式開始。政治上、兩江總督衙門被裁撤,行政上徹底失去聯繫,軍閥割據導致地域間的壁壘進一步加劇。文化上、廬州的皖系軍閥被國民軍北伐消滅、揚州的紅頂鹽商被上海灘的外國買辦和新興資本家取代,淮系開始全面退出歷史舞臺。與此同時上海對外開放帶來的西方洋文化進入長江流域,隨着上海的發達,吳文化也全面反超江淮文化,成爲區域內最洋氣時尚的文化。

經濟上、小農社會的均富狀態徹底崩潰。對外開放的上海成爲了整個長江流域的經濟中心,圍繞着上海爲中心的江蘇經濟上開始全面超過安徽。與此同時,曾經繁華富庶的中原河南,因爲旱災、水災、軍閥混戰的頻發成爲貧困的策源地。整個區域從最東南端的上海,到最西北端的河南(包括蘇北皖北)經濟發展極端失衡。抗戰時期河南的嚴重洪災,把這種經濟發展的失衡第一次系統性地轉化成歧視。衣衫襤褸的北方難民不斷湧入當時較爲富庶的淮語區、吳語區。逃荒難民們的髒亂差、乞討、小偷小摸(這些都應歸責於災難和日本侵略者而非災民)給淮、吳居民帶來了強烈而直觀的負面觀感。對河南、山東、蘇北、皖北“侉子”們的歧視全面開始。至此,第一次歧視鍊形成,上海>南京、揚州、鎮江、蘇州、安慶、蕪湖等沿江大城市>普通的吳語淮語地區>蘇北、皖北、河南、山東。在歧視鍊形成的同時,難民逃荒以及南京大屠殺等歷史事件引起的大規模移民活動,某種程度上又加深了一些鄉愁與羈絆。第四部分 大內鬥時代 下第一次歧視鏈的形成從抗戰一直持續到,在建國初期的計劃經濟時代,城鄉之間的差距擴大,反倒是區域之間的歧視內鬥有所改善。一些當時的社會運動和經濟政策甚至加深了整個長三角地區人們的羈絆。

第二次歧視鏈從改革開放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在某些特定城市特定人羣中甚至愈演愈烈。改革開放以後,上海又一次成爲全國的經濟中心,蘇州、無錫、常州、鎮江、杭州等整個江浙吳語區在對外開放的大浪潮下,成爲了第一批發展起來的長三角城市。江蘇的南京、揚州等淮語區老牌城市發展速度雖然較明顯滯後,但可以說緊隨其後。地處內陸的農業省份安徽夜徹底淪爲了“窮親戚”。其中,皖中南的蕪湖、馬鞍山、銅陵、滁州等較爲靠近長三角核心區加上省會合肥,安徽的淮語區經濟發展,勉強好於蘇北(除徐州外)、皖北。改革開放以後,大批安徽人務工人員如同舊社會的河南逃荒者一樣湧入上海、蘇南,從事較爲低端的職業,一些龐大總人數之下少數人的髒亂差、小偷小摸被渲染放大。近年來小部分偏激的上海人,已經不再用傳統淮語中指代蘇北、皖北、河南的“侉子”一詞,不分青紅皁白地把所有安徽人虜化,新發明“白完”一詞來蔑稱所有安徽人。第二次歧視鏈條也因之形成。與第一次歧視鏈條相比,由於建國後實行的嚴格戶籍制度的催化,以及近幾年房地產價格的瘋長不同城鎮居民的資產總量的進一步拉大,這個體系更加立體。上海市區>上海郊區、吳語區其他城市>江蘇淮語區>安徽淮語區≥蘇北>皖北、山東>河南值得注意的是,安徽的淮語區內部,又分化成更接近南京的馬鞍山、蕪湖、滁州、銅陵等一些淮語東片沿江城市。和以合肥爲中心的合肥、巢湖(現已併入合肥)、六安、舒城爲中心的內陸淮語西片。雙方語言基本想通,但有所隔閡。江蘇省會南京因爲長期跟滁州、馬鞍山等安徽中小城市因爲距離近、文化通而打成一片,被蘇南蘇州、無錫、常州所不齒,謔成爲“徽京”

至此,長三角的地域歧視已經到達了令人反感的極端境遇。值得欣慰的是,年青一代(除了某個別城市仍抱殘守缺高舉地域歧視大旗的一小撮)的很多人已經很少刻意地去根據地域出身對人進行歧視侮辱。侉子、蠻子之類的地域歧視用語的攻擊性變弱,更多地變成了開玩笑。第五部分 大內鬥下的小羈絆看完上一部分冰冷的地域歧視,再來談談,蘇皖兩省以及上海的一些溫情羈絆。 建國初期的一些社會運動和經濟政策,客觀上加深了長三角三省一市的羈。“上山下鄉”的上海知青,湧入江蘇和安徽農村,那裏在留下了自己青春的血色浪漫。“建設三線”很多上海的專家都內遷到大別山裏,默默耕耘建設。計劃經濟的大背景下,上海的專家、學者、技術人員被調到安徽、江蘇指導技術工作的更是數不勝數。他們中的很多,就在當地結婚生子。 除了上海,淮語區內部的交流更加頻繁。淮語區的人,除了方言想通(有聲調用詞差別)張嘴閉嘴“一比吊遭”、風俗相近(比如。。大部分淮人過年不喫餃子。。喫圓子、熱愛燒紙。等等),還都流行一種叫“摜蛋”的撲克遊戲。風靡合肥、南京一帶的整個淮語區。甚至電視網絡上還有蘇皖摜蛋爭霸賽。很多情況下,礙於蘇皖兩省行政隔閡相互排斥的蘇皖淮語區青年,打上兩把“摜蛋”就開開心認上老鄉了。不僅國人,連老外都迷上了摜蛋。

除了文化上、歷史上。長三角地區在經濟上也是要相互依存的,安徽、蘇北需要蘇南、上海的發達地區的扶持、投資,上海、蘇南反過來也需要安徽、蘇北充足的勞動力和廣闊的經濟腹地。客觀地說,千百年的人口流動、遷入遷出。整個長三角地區的人無論淮吳,都應該是血緣相近的,不應該因爲戶籍和地域、城鄉的因素而相互視爲仇讎。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無論吳淮,相互尊重,攜手一起保護我們燦爛而精彩的本土文化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