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朔的經典小說《動物兇猛》中有過這樣一段話:那時我只是爲了不過分丟臉纔去上課。我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前程,這前程已經決定:中學畢業後我將成爲一名軍官,帶領着我的士兵上前線,這就是我的全部夢想。一切都無須爭取,我只要等待,十八歲自然會輪到我。

那時的王朔堅信自己早晚都會捲入一場大戰,他毫不懷疑自己及同院孩子們的鐵拳會把敵對勢力砸得粉碎,而自己也將順利成爲一位舉世矚目的將星。這便是作爲部隊大院子弟們最慣常的幻想。

他們天然有一種優越感,認爲自己不會像普通老百姓那樣爲了生計和前程奔波,以至於在普通人家的孩子們爲了改變命運而努力學習的時候,他們卻偷走父親的妮子大衣,軍挎,到大街上逞兇鬥狠,而不去學習那些在他們眼中註定要被忘卻的知識。

然而這種優越感沒能持續太長時間,也幸好是它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才得以讓王朔、葉京等人能夠在自己年輕時就迅速做出對人生新的規劃。

在改革開放以後,復興路部隊大院開始沒落,市場經濟成爲了主流,而從小一直自命不凡的大院子弟也和勞動人民一樣需要爲了自己的前途而努力。儘管今天仍有許多人認爲葉大鷹、崔健等人的成功離不開他們大院子弟身份屬性,但王朔卻認爲在改革開放以後,實際上部隊大院子弟已經沒有多少可以被人們認可的資源。

相反,能夠融入到新社會的大潮首要的條件其實就是要摒棄掉自己那份不值錢的優越感。那時候的王朔與葉京爲了生存任何行業都嘗試過,他們開過飯店,開過歌廳,賣過服裝。儘管在今天看來做買賣是遠超於上班族的體面工作。但在那時候,個體戶還只不過是給一些沒有單位願意接收的社會後進青年安排的一種營生。

對於90年代的北京,姜文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當中有過如此的描述:“短短十五年,北京已經變成了一個時髦的城市”。言語間帶着姜文對於伴隨他成長的那個熟悉的北京那種惜憐與惦念。

當有人告知葉京的父親,他的孩子在開飯館謀生的時候,葉父氣的將他趕出了家門,遭遇同樣境遇的還有他的合作伙伴王朔。他們就這樣在飯館裏喫,飯館裏住,在這裏凝聚下了一種革命友誼。

回想起那時候的窘迫,葉京每天蹬着三輪車去朝陽菜市場買菜,好面子的葉京出門前總要戴上一個草帽,一路上他將帽檐壓得低低的,生怕別人認出自己。

但對於一個大院子弟出身的年輕人來說,飯館這個行業不適合他們,尤其是暴脾氣的葉京,和用餐的客人動手打架已經成爲了一個常態。常言道:“和氣生財”,但眼裏容不下任何委屈的葉京很快就把北京第一家川菜館推向了倒閉的邊緣。

80年後期,在社會上游蕩多年的王朔總算破繭成蝶,混出了名堂,儼然成爲了中國最暢銷的作家,而90年代後期葉京也通過一些電視劇作品開始走入觀衆們的視野。兩人均以自身的個人經歷爲題材,創作出了許多反映部隊大院子弟生活的作品。而在兩人風生水起之時,可能誰也沒能意識到王朔與葉京正經歷着一種“慢性死亡”。

先是王朔在2004年出版的作品《看上去很美》遭遇滑鐵盧,人們認爲王朔這些年脫離了部隊大院的生活經歷,嚴重缺乏創作素材,這導致他只能把回憶聚焦在自己的幼兒園生涯。在此之前,他的小學、中學、以及成年時代的素材已被窮盡。

在2013年的《私人訂製》當中,王朔也未能扭轉乾坤,乏善可陳的劇情讓他遺憾地被選爲那一年的“最令人失望編劇獎”。

而成名比王朔晚的葉京在也《與青春有關的日子》之後,也再沒有新的作品問世。在2014年就已經拍攝完畢的《記得少年那首歌1969》也因爲各種原因至今未能和觀衆們見面。

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部隊大院的王朔與葉京確實很難在其他生活當中帶給人們更多驚喜。但一個時代造就一代人,就如同那些逝去的部隊大院子弟的生活一樣,王朔與葉京在向觀衆們分享了自己那些永生難忘的大院記憶之後,也似乎不想和那些重重代溝之下的年輕人再說些什麼了。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