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北電老師談明星考生“戲多人紅,未必成績拔尖”)

一年一度的藝考已陸續公佈成績,不少明星藝考生的表現備受外界關注。其中,趙今麥在中央戲劇學院表演專業考試中排名第一,張子楓在北京電影學院表演專業考試中排名第三。周奇、劉家禕等年輕演員,也順利地一腳邁入了理想院校。但與往年大衆只關心明星考生不同,今年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演員走入大衆視野——夏夢,在北電、上戲、中傳三所名校的專業考試中均排名第一,中戲排名第五。但她的履歷表中只有《光榮時代》《林沖之風雪山神廟》等作品中不起眼的小角色,這令不少網友大跌眼鏡。

在娛樂工業化時代,“實踐先於學習”已成爲被廣爲信奉的真理。從童星起步的演員似乎理所當然的比其他考生更具表演實力,反而18歲才進入專業院校好像就“輸在起跑線”。此外,大量“非科班”出身的流量雪花,例如“歸國四子”、《偶像練習生》《創造101》的練習生們,也開始紛紛轉型演員,引發資本對錶演的強硬幹涉。當然,這些人中不乏易烊千璽、張子楓、文淇等被業內稱讚爲“天賦型”或“努力型”的演員,但實踐大於學習,在表演藝術的規律中是否科學?表演教學的意義又是什麼?不可否認的是,在當下大環境之下,表演藝術似乎正以不健康的狀態進入低齡化、業餘化。

明星藝考生拍戲經歷有助考試?

藝考成績並非絕對性突出

明星考生在藝考中的表現如何?過往的作品真的能給他們的表現帶來極大助益?新京報記者粗略盤點了2017年-2020年明星藝考生過往的作品(角色有一定戲份),以及其在藝考中的成績。

其中,有表現頗爲出色的,例如2018年的易烊千璽,他在當年中戲的專業排名中位列第一。追溯其考前的作品,無論是故事背景、角色難度都極具挑戰性的《長安十二時辰》,還是令其獲得金像獎最佳新演員獎的電影《少年的你》,超越年齡和能力邊界的角色,似乎都令其在短時間內迅速成長。2018年也是藝考生最星光璀璨的一年,吳磊、李蘭迪、胡先煦、宋祖兒等童星均在這一年步入大學。其中李蘭迪在考前參演過至少20部作品,吳磊更是高達42部,均具備長期且大量的表演經歷積累。

但在這些明星藝考生中,也不乏一些令外界感到遺憾的,例如2017年最受關注的藝考生王俊凱,其過往作品不乏張藝謀執導的電影《長城》,東野圭吾熱門IP改編的電影《解憂雜貨店》,且均是主演;同時也包括《我們的少年時代》《小別離》《超少年密碼》等評分不俗的校園作品。但王俊凱在北電的專業成績排名只有19。無獨有偶,2019年參加藝考的蔣依依,此前曾出演過《楚喬傳》《天坑鷹獵》《端腦》等熱門作品,平均評分高達6.8,但最終她在藝考中的成績卻僅位列中戲15,在預招生的25個名額(招生簡章)中屬中下游。

在此次盤點中記者發現,雖然大部分明星藝考生都有着豐富的表演經歷,但過往作品質量卻良莠不齊,評分大多在6-7分間徘徊。此外,每年中戲、北電、上戲、中傳幾大名校的專業前三名,也並非全部被明星藝考生包攬,不少都是和夏夢一樣,沒有大量實戰經驗的非一線演員,甚至是“純素人”。就目前的數據而言,在表演藝術領域提前入場,似乎並不等於搶佔先機,同樣更無法代表基礎紮實或者專業能力突出。

高考前多演戲,演技就能更好?

並非所有實踐都有效

在真正的藝考中,演員擁有大量的演出經驗,是否就代表絕對性的專業優勢?在北京電影學院的臺詞老師劉中哲的觀察中,事實並非如此。一些新生代演員的過往作品,並沒有給喜歡藝術的觀衆帶來有足夠說服力的表現,因此無法斷定其過往積累的經驗,一定可以讓他們比其他藝考生具備更紮實的基礎。

在當下中國的表演環境中,影視表演生態是否健康?新生代演員的表演水平是否能讓觀衆滿意?是否能代表中國的表演水平,得到國際同行的認可和尊敬?在劉中哲看來,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如今資本的包裝和助推,讓角色已經不再是一個演員進行創作的藝術目標,而是淪爲各種勢力、各種手段操作下易得的社會資源。只要能張嘴說話,在鏡頭前擺個姿勢,形象俊美或討喜,就可以完成所謂表演。創造人物、創造角色,甚至達到對觀衆的藝術震撼,已經成爲只有在教科書裏才能找到的文字,而不是生活中的表演實踐現狀。這也造就了童星出道或綜藝吸粉後再跨行從事表演的人越來越多,但其中真正熱愛表演藝術,想投身其中作爲自身事業發展的人,少而又少。

反觀上世紀80年代的新人演員,要麼是表演專業的大學生,要麼是各大文工團或者地方話劇院團的學員,他們大部分具有一定的專業訓練之後,才被開始重用。“我們不排斥天才演員,但萬物皆有定律。我們梳理一下近40年的中國表演歷史可以看到,上個世紀幾個家喻戶曉的童星,比如方超、姬晨牧、金銘等,都隨着年齡的增長或徹底轉行,或難以延續童星時代的光芒而逐漸淡出觀衆視野。”

在劉中哲看來,表演不應僅僅被看作是一門藝術,它首先應該被認爲是一門科學。沒有接受科學的系統的訓練,沒有長期的理論學習和審美歷練,這樣的演員始終徘徊在表演藝術的大門之外。專業院校的課程,雖然也有大量的人物創作實踐,貌似跟一線工作的目標差別不大,但教學是放在藝術的高度和要求下進行的,並非市場中大量以圈錢爲目的的重複實踐。重複實踐積累的經驗,就像工廠流水線的熟練工,做了很多工作,但個人能力和認知水平根本沒有躍升。“最重要的是,專業院校的訓練是重基礎(演員的專業素質)、強能力(創作角色的藝術能力),其目的是培養演員。而影視一線創作沒有培養演員的義務,它更多的是合理利用演員現有條件完成一部影視作品的拍攝。所以我們不能說一些演員因爲有過大量的作品實踐,就理所當然地要比別人要好。”

劉中哲表示,他永遠支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但前提是,這些實踐是有效實踐,即在實踐中,演員可以積累一套完善或者系統的經驗和理論,並且不斷反思自己,科學實證。

 ——給新生代演員的建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隨着影視市場的進一步擴大,影視工業、表演藝術的影響範圍正逐漸低齡化,幼兒園就開始上表演課,小學時就堅定了當演員的夢想;而大量影視作品中兒童、青少年的角色缺口,也提供了入行的快速通道,甚至不少孩子將自己的演藝道路規劃爲“先演戲,再學專業”。

劉中哲也並不認爲,演員絕對要先從專業院校學習後,才能正式從業;但從表演藝術的學習和創作來看,只不過有人是在實踐中碎片化地學習,有人是在專業院校中系統地學習。學習方式儘管不同,但先學習後創作仍是主流。因爲只有演員具備一定的創造能力之後,才能擔任更重要的角色,才能在表演創作、影視藝術乃至文化事業方面,給這個社會生產更多有價值的東西,而不僅是負擔一個明星的稱號,做資本吸金的載體,爲資本服務。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劉中哲看來,目前市場中不乏一些年輕人,從事表演就是爲了賺錢。那麼實踐能否爲其帶來進步,他們是否真正有“器”?對這部分人而言,這些問題並無意義。但對於那些真正熱愛表演,有志於從事表演藝術的年輕人,劉中哲希望他們多思考“什麼是表演?”“爲了什麼而表演?”若想不明白這兩個問題,或許藝考成績的高低,也沒有太多可以談論的價值。

他以程硯秋在1931年發表的《我之戲劇觀》中的部分文字,寄語表演藝術的新生力量:“我們演一個劇,就應當明瞭演這一個劇的意義”;“我們除靠演戲換取生活維持費之外,還對社會負有勸善懲惡的責任”;“就是演任何劇,都要含有要求提高人類生活目標的意義。如果我們演的劇沒有這種崇高的意義,就寧可另找喫飯的路,也決不靠演玩意兒給大家開心取樂”。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