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匠，妙手丹青美化生活

作者：李贵龙（书房记专栏作家）

室内装饰，并不是近、现代人的专利，远古先民掘土而居，已在土穴中进行原始而简单的装饰。通过考古，发现了许多先民室内装饰的遗迹。绥德县义合镇新官道村东北的坡地上，曾发现了新石器时代12座半穴式人类居住古遗址，居室地面、墙面有料礓石料和白灰料涂面，其中3座居室地角绘一周宽2-4厘米的赭红色平行线条。这是目前可知最早的室内装饰例证。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数千年来室内装饰的材料、形式、内容，似万花筒瞬息万变，令人眼花缭乱。

炕围子画，又称墙围子画，源于新石器时代，传承、创新、延续几千年，曾是流行于我国北方地区民间室内装饰的一种形式。

陕北的冬天是寒冷的，家家户户都砌有火炕，不仅取暖御寒，还是主要的生活起居室。黄土泥的炕崖墙面极易脱落起皮，经常蹭脏衣物被褥。于是，人们先用白土、料礓石粉调以胶水，在环炕崖墙面上涂高约二尺的"围子"，这样既保护了墙面，又使衣物被褥不易蹭脏。实用性有了，但无美感，人们又绘以边栏纹饰，中间再画奇花异草、珍禽瑞兽，果然悦目赏心。再用桐油、清漆罩面，既鲜艳亮堂，又坚固耐久，日久天长脏污了，以湿布揩擦，则又光亮如新。

炕围子画，曾是少数富裕人家的专享，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炕围子画的华彩丽姿，遍及千家万户。

从事炕围子画的民间艺人被称为画匠。钟华不仅是闻名的好油匠，也是好画匠，在采访他油匠手艺时，同时采访了他的画匠手艺。传承漆器工艺，72岁的他守护着即将消失的老手艺

钟华口述

我是油匠兼画匠的手艺人

油匠与画匠从事的是两种不同的民间手艺，油匠掌握的是油漆家具的手艺，画匠则主要是画炕围子、玻璃画，也为箱柜等家具上绘制花鸟图案。但在实际操作中，有绘画基础的油匠也干画匠的活，主要是在家具上绘制一些简单的图案。画匠要有较高的绘画水平，否则，完成不了炕围子画、玻璃画等技艺要求高的画种。虽然，画匠一般也会油匠手艺，但是，以画为主，很少干油漆家具的活儿。实际行艺中，油匠与画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泾渭分明的界线。

我是油匠，也是画匠，可以说两种手艺都能拿得出手。

我从小就爱画画，那时学习条件差，所有写满的作业本翻过来就成了绘画本，父亲给的二三毛零花钱全买了铅笔，练素描，练写生，练速写，因为画的不错，成了学校里画黑板报报头、边栏、插图的专业户。虽然没有进入美术学校学习的机会，多少年来从未停止过自学。因此，在绥德农民画创作最红火的时期，我作为骨干作者创作出不少作品，并多次在省市画展上展出。

多少年的苦心钻研，虽然没有成为画家，因为有较强的绘画功底，却成为较有名气的画匠，画炕围子、玻璃画，走乡串村将五彩缤纷的祝福送进农家。

风俗画是主要题材

炕围子、玻璃画等室内装饰绘画题材是有讲究的，在不违背民间禁忌的前题下，要选用含有福禄寿喜、吉祥如意寓意的题材。

传统风俗画题材，如“富贵长久”“连生贵子”“六合同春”“喜鹊登梅”“龙凤呈祥”“四季平安”“松鹤延年”“瓜瓞延绵”“石榴戏牡丹”“金鸡探莲花”。这些风俗画，用牡丹、梅花、莲花等花卉，石榴、南瓜、莲子等果实，喜鹊、金鸡、仙鹤等动物，柳条、兰草、松枝等草木，组成富丽堂皇的图案，以比喻、谐音、替代等手法，将活生生的具象，幻化成平安吉祥、幸福美满的愿景。

人物画，多取材于历史典故、话本传说，有“桃园结义”“麻姑献寿”“貂蝉拜月”“二十四孝”“四美图”“八爱图”等。耳熟能详的人物故事，传递着忠贞、仗义、孝道、大爱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花鸟画是深受人们喜爱的题材，常画的有“孔雀开屏”“鸳鸯比翼”“蝶戏秋菊”“鹊闹冬梅”“山茶吐蕊”等。花团锦簇，生机勃勃，装饰美化效果极强，更能激发人们对美生活的热爱与追求。

山水画多为险峰奇石、飞瀑流泉、青山绿水、碧树烟云、亭台楼阁等。山外风景，给高原人家带来了别样美的享受。

作为一个好画匠，既要懂得民间风俗，尊重民俗禁忌，又要将如上画作图样烂熟于心，绘制起来得心应手，随意挥毫。当然，起稿、着色，也可以参照蓝本样图。

工具与材料各有用途

画炕围子、玻璃画的绘制工具和材料，与纸(布)上作画基本相同，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一般美术用品商店都可以买到。

毛笔和油画笔，是画炕围子、玻璃画的主要工具，可配备大小不同多种型号。

刷子，分色刷子和漆刷子，刷底色用色刷子，罩清漆用漆刷子。

直尺与方尺，分格划线用，一米长最合适。

铅笔，用于分格划线和起草稿。

泥灰刀，用腻子对墙面进行填补刮平的工具。

玻璃刀，根据所需尺寸，裁玻璃用。

水粉颜料、国画颜料和油画颜料，是画炕围子、玻璃画的主要材料。

砂纸，打磨刮过腻子的墙面。

皮胶或乳胶，调腻子和调托白用的立德粉。

立德粉，与胶调和作托白用。

大白粉，与胶调和成腻子。

墨汁，作画与题款必备。

玻璃，是玻璃画的载体，一般选3毫米平板玻璃为宜。

桐油或清漆，炕围子画、玻璃画画完后，要对炕围子画罩面，以增强耐度和光亮度，对玻璃画覆背，以保护画面。

炕围子画的绘制

钟华

画炕围子，先要用白灰或水泥泥出“围子”，这道工序一般由主家提前泥好。“围子”高度一般为80公分左右为宜，长度则依照炕的长度加锅台墙面长度而定。

在画之前，要用大白粉腻子刮墙面，填补坑洼与裂缝，待腻子干后，用砂纸打磨，使墙面平展光滑。

下来，进行总体设计布局。炕围子画因炕与锅台的固定构成，形成有一套固定的程式。即以炕与锅台分组，在炕围子和灶头围子上下、两边画出20厘米左右的边栏。边栏可以由二方连续的“竹节边”“万字边”“玉带边”“富贵不断头”纹饰画成，也可在边道内分格分段，画上奇花异草、珍禽瑞兽，达到分格对称，简繁对比，主从相映的效果。

边栏内空称为“池子”。有的池子单色平涂，简洁大方。大多用长方形、圆形、菱形、扇形等多种形式，画出画框，好似池子内粘贴的一幅幅画图。其内容题材有先贤人物、传统风俗、奇花异草、珍禽瑞兽、山水风景，以主人的喜好而选择。

锅台墙面称为锅台画，因有灶君神祗，位置显赫，匠人总是把最拿手的本事，在此处显露。画作多为“锦上添花”“富贵荣华”等吉祥喜庆题材，造型生动，构图饱满，刻画精细，色彩艳丽。

炕围子画的表现手法，可工笔重彩、水墨写意、套色版画、装饰画，“多元并存”。要求刻画精细，色彩艳丽，清新悦目，妙趣横生

池子画空、边道以外的空间部分所涂色彩称为底子。底子多用深浅绿色，淡天蓝色，也有涂棕红与黑色的，主要决定于主人的喜好和整体形式和风格的协调统一，以素雅大方为宜。池子画空与边道以外的空间部分涂色要讲究色彩冷暖与色差的对比，这样在协调中突出色彩个性的妙处。

画完后，用桐油或清漆罩面，耐磨耐脏，色彩也更加亮丽了。

玻璃画的绘制

玻璃画应属西洋画种，传入我国的历史不是太久。因其独特的装饰效果，较低的制作成本，迅速登上黄土高坡，进入庶民农家。

玻璃画是一种在玻璃上用油画、水粉、国画颜料等进行绘制的图画。它更好的利用了玻璃的透明性，在着彩的另一面观赏，既可长久保存，又增加梦幻般的美感。玻璃画主要用于室内装饰，或装于屏风或装于衣柜或装于暖阁，或用画框镶嵌，色彩艳丽，精致典雅，富丽堂皇，有极强的装饰效果。玻璃画的题材多取自风景、花鸟和吉祥如意图案等，也有描绘人物的。

画玻璃画的工序，首先是选料。要选用无划痕、无气泡、平整透明的平板玻璃。选好，按所需尺寸裁好，洗净，晾干。

接着是起稿。绘画功底强的人，则可以直接在玻璃上面起稿作画，绘画基础弱的人，可以衬上蓝本描摹起稿。起稿的时候，要考虑到作品完成后是从玻璃的另一面观赏，所以要注意整个画面和人物或者动物的动态、前后的次序，心里一定要有数。举个例子，画玻璃画类似刻印章，刻时字体是反的，拓印出来才是正的，玻璃画只有反着画，另面看到的才是正的画面。

因此，描线、着彩时也要按反的顺序来画，即在玻璃另面看到最前层的先画，以此类推逐层完成，特别要搞清楚色层先后遮盖的关系。具体作画，其勾勒线条，着色上彩与纸质上绘画相似。

玻璃画绘画有多种技法，如工笔重彩、水墨山水、擦涂晕染，乃至套色版画和套色剪纸技法，可单用，也可兼用，兼用更能创作出色彩多变，风格独特，韵味独具的画面来。

为了使玻璃画能长期保存，作品制作完成后，要在画面上喷或刷一层薄薄的清漆。清漆干后，将玻璃画装在镜框或者家具上，玻璃画的所有工序就完成了。

李贵龙，陕西省绥德县人。现系中国汉画研究学会、陕西省作家协会、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榆林市美术家协会、书法家协会会员，榆林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评审专家，绥徳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绥徳县黄土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文化绥徳》执行主编。先后撰著出版了《绥徳东汉画像石》《绥德汉代画像石》《绥德汉画像石》《石头上的历史——陕北汉画像石考察》等，其中《石头上的历史——陕北汉画像石考察》作为大学生自选教材，被推荐登录中国高校教材图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