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这辈子应该是有遗憾的:想有个女儿,却拉扯了两个儿子。

听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一个远房亲戚家也生了个女儿。正巧我妈想要个女儿,那家由于老大是女儿就想要个儿子,两家说要不换换吧,这样就各自儿女双全了。

当然最终没有实现,我妈说是临到换又舍不得了。但我在奶奶那里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是她坚决不让。

对我来说,更倾向于奶奶不让换这个说法。因为我奶奶真的是非常非常明显的重男轻女啊。

比如说,我妈怀我的时候喜欢吃辣,酸儿辣女,奶奶就认定是个姑娘。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在屋子外面,旁人问你怎么不进去看看,奶奶说女娃娃有啥子好看的。但当听说是个男娃娃时,几大步就跨完了平常要走十几步的距离,一点也不像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当年说换孩子,可能是老天给我妈的一次机会。那一换,肯定会换掉了后来的人生,大家都简简单单平平安安过着日子,无风无浪。

可,就是没换成呢。

我妈总说是我自己命硬,像把刀,要不然没可能活到现在,只字未提她和我爸的辛酸。

你想啊,这娃娃从小到大,胳膊大腿断了好几次,一断就是几个月半年起不来,吃喝拉撒全得靠人伺候。既要花钱又费人力,拖着这么大个油瓶,唉,又岂能用辛酸以概之?

疫情最严重那段时间,我手术完已经两个多月,勉强能从轮椅上把着东西站起来。看我妈天天忙前忙后照顾我,就以嫌我妈天天炖汤腻得慌为借口,要进厨房自己做菜。后来又害怕我妈以为我真嫌弃她而伤心,就把真实想法说了,我妈你想的啥当娘的哪能不知道呢,你不就是想让我歇歇嘛。

我真的很喜欢做菜,就像很久以前喜欢写东西那样。但这喜欢又囿于一个特定的环境。简单来说,就是我家的厨房是我妈的主场,在这个场子里我束手束脚,不知所措。明面上就是炒了几个菜,暗地里却如同把黄河水灌到了长江,怎么搞怎么别扭。

后来我突然明白了这种别扭从何而来:刀,菜刀。

我妈惯用的是把大铁刀,也就是碳钢刀。刀背厚,刀口锋,焊接的铁把,包了层木块,我爸怕它不牢固,用粗铁丝在刀柄两端缠了好几圈。刀重,一把刀能揽了所有活:斩骨,杀鸡,破鱼,切菜,剁肉,削皮,拍蒜。没什么是它干不了的。

但我习惯用的刀不是这样。大学毕业租了房子后,真正意义上拥有了自己掌控的厨房,于是有了自己的刀。最初是在10元店花9块9买的一把不锈钢刀,刀身轻如拈花,整把刀像纸片,晃一晃抖三抖,切点素菜还行,遇到肉得来回拉,剁骨头得是想自杀。难搞,做菜没什么热情,频率也就不高。

偶然拥有了一套青花瓷的陶瓷刀:一套三把,一把桑刀,一把厨师刀,一把水果刀。通体是高级的陶瓷白,刀身上开着蓝色的罗兰,刀柄蓝色,间以白色。刀不厚不薄,不轻不重,看着柔和,摸着刚韧。可能,一见钟情?一眼万年?反正就是让我对下半辈子,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再后来,又买了一套,仍是陶瓷,乳白色刀柄,整个刀身开满粉红色的桃花。两套刀给了我两个世界:阳光明媚的时候用罗兰刀,阴雨绵绵的时候用桃花刀。

我想,铁刀跟陶瓷刀的区别,应该是能不能剁骨。不过我不会知道了,之前没试过,往后没能力试,身体并不允许我有那个力气。

但不论如何,却不会影响我做菜,也并不影响我热爱生活。

就像,我的身体曾给家庭带来那么重负担却不影响我爸妈依旧疼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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