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超过基本需要,必然与享受有关。很多人对享乐主义心存警惕,对消费文化也就心存疑虑,甚至口诛笔伐。这背后,并非食古不化,根本上源于市场经济内部的失调:

生产领域,强调竞争与效率,要求自律、勤奋、奋斗、理智,鼓励醉心于事业和成功;

而消费市场,追求更大的销量,强调的则是时尚、自我满足、及时行乐,鼓励攀比心理。

生产环节要求人们理智、奋斗、醉心于工作,销售环节又希望人们冲动、攀比、醉心于享乐。生产者脱下工装就是消费者,工作中一套文化,生活中另一套文化,消费心态怎能不别扭呢?

此外,工作场所强调满负荷投入,恨不得把所有时间耗尽;而消费生活又要求足够的休闲,无论餐饮娱乐、美容旅游还是体验经济,都是杀时间的项目。

这也导致一种尴尬:能赚钱的没时间,有时间的可能没钱。体验经济要么发展不起来,要么靠低收入人群支撑,后者靠借钱撑得一时。

社会上,有一群自称“精致穷”的男孩女孩,赚得不多、对精致的追求不减,宁愿花光工资装点门面,甚至不惜背上高额债务。

正是这类现象的日益增多,引发大众对消费主义的反思。很多人更是质疑,消费主义扭曲了年轻人的价值观。

在互联网语境下,我们都活在他人的关注里,个人的价值需要通过他人的认可得以实现。随着整体收入水平的提升,人们的消费需求也越来越关乎能够标示地位的潮品、奢侈品等。

很多年轻人,恰好处于寻找社会认同的心理发展阶段,误以为可以用特定的消费标准来界定自身的地位和品味,从而跨越经济能力追逐高消费,被经济压力反噬。

这类现象频发,的确值得反思,文化日趋多元化,不同的消费文化都有其存在的土壤,不同的个体却未必能选择适合自己的消费方式。一旦选择错误,就会导致经济基础与消费认知的失调,诸如“精致穷”等也就不可避免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文化现象的背后是经济土壤。消费主义的崛起,是因为到了该崛起的时候。

早在19世纪后半叶,德国统计学家里斯琴•恩格尔就发现,消费选择与收入密切相关。收入水平较低时,人们会把收入更多地用于购买食物,解决温饱需求。只有收入水平持续提升时,耐用消费品(住房、汽车)、奢侈品、娱乐消费等改善型、享乐型消费才会相继提上日程。

食品位于消费阶梯的底部,食品支出占消费总支出的比重就成为衡量生活水平的标尺,被称作恩格尔系数,比例越低,人们越不需要为食物发愁,生活水平越高。1979年以来,我国城乡居民恩格尔系数持续降低,食物在消费总支出中占比已不足30%。

在这个过程中,主流文化对于消费的理解和认知也在逐渐改变。

社会学大师丹尼尔·贝尔将人类社会分解为三个层面:技术-经济层面,文化层面,政治层面。经济层面的中轴是资源分配,追求效率,谋求最佳效果;文化层面的中轴是实现并提高自我的愿望。

经济层面,追求效率始终强调奋斗与自律;文化层面,自我实现并非总是强调勤俭与节约。到了一定阶段,二者就会产生相反的张力。

经济发展初期,自我实现追求的是温饱和安全,这个阶段,自我满足源于攒下一笔钱,勤俭节约是主流文化诉求;经济发展处于中高级阶段时,自我实现更多地侧重享受生活、要求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勤俭节约不再是唯一的声音。

本文由公众号“薛洪言微语”原创,作者为苏宁金融研究院副院长 薛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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