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新華社報道,TikTok此前發表聲明說,該公司已將一份方案提交給美國政府。美國甲骨文公司當天表示已與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達成協議,成爲其“可信技術提供商”。

9月20日,TikTok表示,字節跳動、甲骨文沃爾瑪就“雲上加州”方案達成原則性共識。根據提案,TikTok的總部會繼續留在美國,甲骨文將成爲TikTok在數據安全合規方面的合作伙伴,該方案不涉及技術及算法轉讓。

在此之前,微軟似乎在這筆交易中一直處於領先的地位。反觀甲骨文,有專家表示,該公司不僅在消費服務領域缺乏經驗,在社交媒體領域也沒有任何產品。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家公司,不但獲得特朗普總統的支持,還最終成爲“可信技術提供商”。

創立近半個世紀的甲骨文,在科技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拉里·埃裏森:給特朗普撐腰的男人

現年76歲的拉里·埃裏森出生於紐約市。九個月大的時候,埃裏森不幸感染肺炎。於是,他的母親便將埃裏森送給了她的親戚撫養。之後的48年裏,埃裏森再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生母。

上世紀七十年代期間,埃裏森加入電子公司Ampex工作。當時他手頭的一個項目是幫助美國中情局(CIA)開發數據庫。這個數據庫的名字就叫做“Oracle”(甲骨文)。

那段時間,在IBM工作的埃德加·科德首次提出關係模型理論,並發表了一篇論文,闡述“關係型數據庫系統”。受科德論文的影響,埃裏森和兩名同事在1977年創辦了“軟件開發實驗室”公司(即甲骨文的前身)。

如今,甲骨文擁有近14萬名員工。埃裏森在2014年卸任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但截至2019年底,他依舊持有甲骨文36.2%的股份。根據福布斯的數據,截至2020年6月,埃裏森擁有個人財富668億美元,是全球第七富有的人。另外,他也是特斯拉董事會的一名董事。

但埃裏森最與衆不同之處在於,他是少數幾個公開支持特朗普總統的科技大鱷之一。他說:“我們在一段時間裏只能擁有一位總統。我不覺得他(特朗普)是邪惡的。我支持他,也希望他做得更好。”他還不忘補充說,自己會支持任何一個入主白宮的人。

儘管嘴上不承認,但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據報道,2020年2月19日,埃裏森在自己家中爲特朗普的連任主持了一場籌款活動。捐款10萬美元的人,可以和總統一起打高爾夫球;捐款25萬美元的人,可以和總統坐下來聊聊天。

不到兩個月後,美國疫情爆發。這時候,埃裏森據稱又是第一個跟特朗普說上話,向他建議使用治療瘧疾的藥物羥氯喹和氯喹來治療新冠病毒病。

如果你還有印象,就會記得當時在新聞發佈會上,這位總統在沒有科學依據支持的情況下,貿然宣傳這種藥物對新冠病毒病的療效。據說,這都是埃裏森和特朗普交流後的直接結果。

雖然當時許多醫學專家認爲這種藥物可能有潛在的副作用,而且治療新冠病毒病的療效也沒有得到驗證,並且很多科技公司也因此不願趟這次渾水,但埃裏森的甲骨文公司卻積極參與計劃中的藥物研究。埃裏森召集了一支團隊——由甲骨文的工程師和來自FDA與國家衛生院的官員組成,開發美國新冠病毒確診病例數據庫,幫助醫生記錄治療方案和療效,其中就有羥氯喹和氯喹的治療方案。

爲此,甲骨文還贏得了衛生部長亞歷克斯·阿扎的稱讚。他說:“甲骨文和衛生部與特朗普政府合作,以提供數據驅動的解決方案,是總統領導的全美抗疫行動的又一切實成果。”

八月中旬,當消息稱甲骨文有意參與競購TikTok在美國的業務時,特朗普總統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對甲骨文的支持,說甲骨文“是一家偉大的公司”,並且“相信甲骨文一定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走過低谷,甩掉競爭對手

2019年,甲骨文成爲全球收入和市值第二的軟件公司,僅次於微軟。

成立接近快半個世紀的甲骨文,能發展到今天這樣一個規模的跨國科技公司,十分不容易。在這43年間,甲骨文有過巔峯、有過低谷,以及從未間斷的爭議。

最初的十年是甲骨文發展的黃金時期。該公司幾乎以每兩年發佈一個新版本的速度,發佈了五個版本的Oracle數據庫。收入從1986年3月份上市時的5500萬美元,迅速增長到1989年的5.84億美元。良好的發展勢頭,也讓公司將總部從原來的門洛帕克搬遷到現在的紅木灘地區。

但很快,第一波危機降臨。當時,甲骨文采用的是“預付費模式”的營銷策略。在這個策略下,公司銷售人員鼓勵潛在客戶一下子購買大量軟件。爲了提高自己的銷售提成,銷售人員把未來的許可收入記在當前季度下。

前期看的時候,公司的銷售數據確實很可觀。但時間一久,問題就暴露了。1990年初的那個季度,甲骨文的收入大漲54%,然而公司的淨利潤增長卻只有1%。爲此,甲骨文不得不兩次重新調整財報,然後還要面臨“誇大財報數據”的集體訴訟,品牌聲譽遭受打擊,甚至公司也瀕臨破產。後來,埃裏森自己也說,甲骨文“犯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商業錯誤”。

趁着甲骨文跌下神壇之際,其他競爭對手順勢崛起。1994年,Informix成爲甲骨文的最大競爭對手。在接下來的三年裏,Informix的首席執行官菲爾·懷特彷彿跟埃裏森死磕上一般,兩人之間的糾紛經常出現在媒體頭版頭條。

Informix聲稱甲骨文已經僱用了它的工程師來披露有關其即將推出的產品的重要商業機密。但是,Informix最終還是在1997年放棄了對甲骨文的訴訟。然後,懷特又在甲骨文總部附近買下一塊廣告牌,在廣告牌上寫道:甲骨文的軟件“有問題”,又說埃裏森是“逃跑的武士”……

可能是太想打敗埃裏森,近乎走火入魔的懷特非但沒有擊敗甲骨文,反而自己的公司犯了和甲骨文幾年前曾犯過的同樣錯誤。但和埃裏森不一樣的是,懷特鋃鐺入獄。曾經的廣告牌還在,但Informix早已淡出市場,後來被IBM收購。

再接下來的好多年,甲骨文在數據庫市場上獨領風騷。2004年,公司的銷售額增長14.2%至62億美元,公司在關係型數據庫市場上的份額無人能及。

開啓霸道收購模式

雖然甲骨文在關係型數據庫市場上佔有領先優勢。但在企業應用市場上,排在第一位的仍是德國的SAP,第二的是剛剛收購了J.D. Edwards的仁科(Peoplesoft)。仁科收購J.D. Edwards本來也是爲了更好地與甲骨文還有IBM競爭。但沒想到的是,仁科前腳完成收購,後腳就面臨甲骨文的惡意收購。

爲什麼說是惡意收購呢?根據當時經歷了收購風波的仁科前員工的說法,甲骨文沒有直接向仁科的管理層和董事會提出收購要約,而是向仁科的股東出價。從本質上而言,這已經構成惡意收購。更不用說,一開始的出價跟仁科當時的股價差不多(可能還更低)。

雖然後來,在2004年2月份,甲骨文將出價提高到94億美元,但仁科董事會仍一口回絕。緊接着,美國司法部以該收購可能違反反托拉斯法爲由,提起訴訟,試圖阻止甲骨文;爲了自保,仁科還發起“毒丸計劃”——即發行更多股份,阻止惡意收購行爲;又爲客戶提供退款保證計劃,提高甲骨文的收購成本……

打了18個月的拉鋸戰之後,甲骨文終於在2004年12月宣佈已簽署決定性併購協議,以每股26.5美元的價格(約103億美元)收購仁科。1個月後,甲骨文裁掉了6000名仁科員工。

併購仁科爲甲骨文拓展了企業資源計劃(ERP)軟件和人力資源管理(HCM)軟件領域的版圖,並且取代仁科成爲企業應用軟件領域的第二名。

成功的收購仁科也大大促進了埃裏森和甲骨文的信心與野心,通過這次成功收購——準確來說惡意收購——的經驗,甲骨文從此開啓霸道的收購模式,踏着對手的“屍體”大步前進。

比如,爲拓展客戶關係管理(CRM)軟件市場,甲骨文豪擲58億美元收購了希柏軟件公司(Siebel),拿下CRM 軟件市場的大片江山;爲提高和鞏固雲計算服務的競爭力,甲骨文先後收購了雲計算公司NetSuite(93億美元)和數據科學項目雲平臺DataScience.com。

收購太陽微系統(Sun Microsystems)公司是對甲骨文而言意義重大的另一筆交易,標誌着甲骨文從單純的軟件公司變爲軟件和硬件製造商。

然而,這筆交易也充滿爭議。太陽微系統擁有Java和Solaris等軟件資產。Java是一個通用軟件平臺,操作系統Solaris則採用開放源代碼,稱爲OpenSolaris項目。這些軟件資產對開源社區中的一些公司而言也很重要,因此他們擔心甲骨文會終止太陽微系統對開源項目的傳統支持。並且,通過收購拿到Java專利的甲骨文,轉身就把谷歌告上了法庭。

拉攏白宮,打擊谷歌、亞馬遜

拉里·埃裏森跟特朗普總統的關係密切,似乎不假。但他卻從未承認自己給特朗普的競選捐過錢。而且聯邦競選報告也證實,他在2016年到2020年之間,確實沒有給任何候選人提供過資金。

但他的公司不一樣。

聯邦記錄顯示,甲骨文的首席執行官薩夫拉·卡茨爲支持特朗普連任已捐款超過13萬美元;另一位公司高管傑弗裏·亨利捐款超過5.5萬美元。去年,甲骨文還爲一個共和黨人員成立的組織提供50萬到99.9萬美元資金,以推動總統的北美貿易協議。

另外,薩夫拉·卡茨也是唯一一個加入特朗普政府過渡團隊執行委員會的大型科技公司高管。

通過拉攏白宮,甲骨文越來越肆無忌憚,打擊競爭對手毫不手軟。

十年前,甲骨文因收購太陽微系統獲得Java技術的專利。後來,甲骨文和谷歌曾嘗試達成協議,由甲骨文向谷歌授權Java的使用許可,以便谷歌可以爲使用Android操作系統的移動設備開發程序。但是,協議沒談成,谷歌最後基於Java開發了一個自己的平臺。而這個新平臺還是混合了一些Java文件。

2010年,甲骨文就谷歌使用的這些Java文件提起訴訟,指控後者侵權。這場官司雖然可以分爲幾個階段,但到目前爲止似乎仍沒有蓋棺定論。

這十年間,兩家公司輪流上訴。最近的一次結果是,2018年3月,上訴法院再次裁決谷歌侵權。谷歌繼續上訴。隨後,最高法院決定受理谷歌的上訴,對此前的裁決進行復審。原本,複審定於2020年3月份,但受疫情影響,推遲到今年10月初。

但是,就在今年2月份,埃裏森在家裏爲特朗普辦了一場籌款活動後不久(儘管埃裏森宣稱自己那天不在家),特朗普政府便提交了一份非當事人意見陳述,表示支持甲骨文這近十年來的堅持。

爭奪美國國防部的100億美元雲服務合同失敗之後,甲骨文又指控亞馬遜網絡服務部門與三名國防部官員之間的關係“破壞了”競標流程的公平性。

但是甲骨文和特朗普還有白宮這層不一樣的關係,就沒有遭到員工的反對嗎?當然有。只是一向我行我素的拉里·埃裏森不在於。更重要的是,甲骨文的商業模式以面向企業和政府爲主,跟哪一個黨派親近絲毫不會影響品牌聲譽。甲骨文要做的,就是選擇正確的站隊,發展自己的業務。根據知情人士透露,四年前,特朗普即將上任時,當其他科技公司仍震驚不已時,甲骨文早已開始和新一屆政府在商量業務合作了。

把微軟逐出地球

甲骨文和微軟,或者說,拉里·埃裏森和比爾·蓋茨,他們之間,不只是競爭對手,更是死對頭。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微軟在市場上橫衝直撞,早已惹得許多競爭對手看他不順眼。1997年,微軟發佈IE瀏覽器4.0,贏得瀏覽器市場上的半壁江山。正當微軟享受勝利的喜悅之際,美國聯邦政府對微軟發起反壟斷訴訟,指控微軟濫用壟斷地位,在其個人計算機操作系統Windows中強制捆綁銷售瀏覽器軟件Internet Explorer,從而打壓市場上其他瀏覽器(Netspace Navigator和Opera)的競爭力。

這本來沒埃裏森和甲骨文什麼事。但是,當法庭上法官向微軟出示了許多連當時作爲首席執行官的比爾·蓋茨自己都不甚瞭解的細節證據後,微軟意識到公司內部或許有“內鬼”。經過調查和根據後來媒體的報道,人們終於知道,是埃裏森僱傭私人偵探從微軟的垃圾中尋找不利於微軟的證據。堂堂一家大公司,使出這樣的陰招,刺探敵情連垃圾都不放過,實在有點不像樣,這就是二十年前曾鬧得沸沸揚揚的“垃圾門事件”。

得知真相的蓋茨大罵埃裏森“流氓”、“無賴”,但埃裏森卻自豪地辯解稱,這是“公共服務”,“我站在全人類這一邊……代表全人類向蓋茨開戰”。以及,在被問及如果自己公司被這麼調查他會是什麼感受時,埃裏森爽快地說:“我們會把垃圾送到微軟總部,他們想怎麼查就怎麼查。我們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祕密。”

不管蓋茨怎麼氣急敗壞,埃裏森始終以把微軟逐出地球爲目標。微軟霸佔個人計算機市場,埃裏森就推出基於瀏覽器的“網絡計算機”,還宣佈“PC已死”,結果PC不僅沒死,反而Windows 98操作系統大獲成功,而埃裏森的“網絡計算機”卻漸漸退出市場。

PC市場折戟,那就從具有優勢的數據庫領域下手。2001年,甲骨文發佈Oracle 9i數據庫。埃裏森誇口說,使用Oracle 9i的網站要比用微軟SQL的快3倍。接着,媒體神助攻發現,微軟自己的網站服務器用的也是Oracle 9i。儘管微軟第一時間澄清傳聞,但這一波宣傳還是讓甲骨文佔了大便宜。

如今,在消費服務和社交媒體領域幾乎空白的甲骨文又一次擊敗微軟。這一次,微軟大概是輸在了那一點人脈上。即便這是“一個商業決策,而非政治決策”,但拉里·埃裏森的個人關係和甲骨文與白宮的關係依舊很難被忽視。

正如私募股權公司Patriarch Organization的董事長埃裏克·希夫所說,微軟的人脈關係無法與埃裏森相提並論。

“爲了拿下這筆交易,微軟已經做了他們所能做的一切,就差戴上MAGA帽子出現在集會上助威吶喊了,”他說,“毫無疑問,跟其他大多數公司相比,微軟已經做得夠好了,和白宮、和特朗普的關係也搞得不錯。但比起埃裏森,還是差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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