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婷：她會是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的第一位華人女性嗎？
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於上週末閉幕，由38歲的中國導演趙婷執導、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主演的電影《無依之地》拿下最佳影片金獅獎，同時該片也拿下了本屆威尼斯電影節官方場刊的最高分。
《無依之地》在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拿到金獅獎
趙婷成爲第一個獲威尼斯金獅獎的中國女導演，也是第六位獲得金獅獎的華人導演。
在此之前獲得金獅獎的華人導演分別是：
張藝謀（代表作：《秋菊打官司》《一個都不能少》）
李安（代表作：《斷背山》《色·戒》）
侯孝賢（代表作：《悲情城市》）
蔡明亮（代表作：《愛情萬歲》）
賈樟柯（代表作：《三峽好人》）
五位獲得金獅獎的華人導演
除此之外，趙婷還完成了漫威明年即將上映的新片《永恆族》的執導工作，這也是漫威首次選用華人女導演執導新片。
而趙婷於2017年執導的第二部電影《騎士》也確定引進內地。
據悉，全國藝術聯盟早在兩年前就已買下此片，一直在等待合適上映時機，目前影片檔期尚未公佈。
《騎士》海報
01 緊跟偉大導演的步伐 ，“我對未來充滿希望”
與其驚訝於此前不爲大衆傳媒所熟知的趙婷，橫空出世般首度入圍國際A類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便斬獲大獎，還不如去了解下這個38歲女人亮眼的工作履歷。
目前只有三部長片問世的她此前已憑藉《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騎士》兩度入選戛納導演雙週單元，並在美國各類獨立電影典禮上斬獲獎項。
而奧斯卡影后麥克多蒙德也是因爲看完《騎士》後才相中趙婷來執導《無依之地》。
趙婷在《騎士》片場
隨着在威尼斯電影節的勝利，該片在2021年的奧斯卡角逐中佔據了領先地位，本片將在12月4日北美上映，國內外不少影評人已經開始預測趙婷會是第一位拿到奧斯卡最佳導演獎提名的華人女性了。
《哥哥教我唱的歌》海報
她永遠都會是“宋丹丹繼女”，但現在，請更多地稱她爲“導演趙婷”。
《無依之地》改編自傑西卡·布魯德2017年的紀實小說《荒原：在21世紀的美國生存》，講述一個60多歲的女人弗恩（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在經濟大蕭條中失去了一切，她作爲一個居住在貨車裏的現代遊牧民，開始了穿越美國西部的旅程。
在這段艱苦漂泊的過程中，她習慣了孤獨，也和許多廂式貨車寄居者相遇、相識，收穫了友情和依靠。
慢慢地，弗恩終於體會到：在廣袤的天地間，她不再需要一個房子作爲家，她時刻和自己家在一起；和自己的車在路上，就是人生最徹底的自由。
《騎士》的拍攝現場
趙婷和主演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輕描淡寫地通過視頻接受了金獅獎，姿態相當“遊牧”。
兩人在一輛破舊的小房車旁坐着，麥克多蒙德說：“很明顯我們不在威尼斯啦，我們在帕薩迪那(美國加州)的Rose Bowl”——該片近日在當地舉辦汽車開入式放映。
麥克多蒙德
她感謝了影片的公司、團隊、讓劇組加入生活的遊牧民們……趙婷個人感謝了男友約書亞·詹姆斯·理查茲——該片攝影師。
趙婷和男友在《無依之地》片場
麥克多蒙德補充說：“謝謝讓我們在這個奇怪的奇怪的奇怪的時期來到你們的電影節，但能來我們很開心！”
隨後，趙婷通過視頻連線參加威尼斯獲獎者記者會回答現場提問，被問到她對展現美國的風景與人帶來了什麼不同視角，趙婷說：“美國是一個很多元的地方，人就像風景一樣多元。”
領獎致辭時，她和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在玫瑰碗的停車場裏看着片中出現的那些遊牧民在他們的車裏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停車場電影院)，這時他們知道了該片獲得威尼斯最佳影片的消息，是一個很動情的時刻。
《無依之地》拍攝現場
而看到當晚，電影中講到的那些人們親身出現，在大銀幕上看到自己走過的路，並獲得激勵，趙婷表示這個體驗很不可思議。
她說片中出現的遊牧民之一Linda May曾被人問到：“我們能爲遊牧羣體做什麼？”
May說：“沒什麼大事，下次如果你們看到有人住在一輛廂型車裏，你可以不要自動就去害怕那個人，可以給對方一個笑容。這對那個人來說可能會意味着全世界。”
《無依之地》劇照
趙婷非常感激評審團對該片的肯定，因爲這會帶來對遊牧羣體更多的關注：“像Linda May那樣的人的人生中，可能能得到更多陌生人的笑容。”
當被問到她是自索菲亞·科波拉之後的近十年來首個獲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的女導演，這對身爲電影人和女性的趙婷來說意味着什麼，以及怎麼看這部影片在奧斯卡的前景等。
趙婷笑着說很光榮能跟隨這些女導演的步伐，表示她相信“人類的本質需要陰陽調和”，不可能只從一個視角出發看問題。
“電影人們追求講故事的不同方式的熱切，是沒有什麼能夠阻止的，所以我對未來滿懷希望，相信有更多女性導演能走到這裏。”
02 “我只是不想太舒服”
在獲得了美國、歐洲等多項藝術電影、獨立電影節的肯定之餘，趙婷更是讓人意外又讓人嫉妒地拿下了大多數商業片導演都渴望拿下的重頭項目——漫威影業2億美元投資的重磅影片《永恆族》。
《永恆族》的主演爲安吉麗娜·朱莉、理查德·麥登等好萊塢巨星，將於2021年2月12日上映。
《永恆族》海報
能同時征服獨立藝術電影和商業大片兩個領域，不是所有的導演都能做到，這坐上了雲霄飛車一般的成功可能來源於趙婷勇敢的挑戰精神，極大的抗壓性，還有身爲女性特有的包容力和細膩。
趙婷的挑戰精神，抗壓性，還有身爲女性特有的包容力和細膩
“我總是有種想要挑戰現狀的感覺，”趙婷說，“我只是不想舒服。因爲當我感覺舒服的時候，我不太確定是什麼激勵着我，或者是讓我在早上起牀。”
這挑戰未知的極度渴求讓她能扛下壓力，接下一部部一直被認爲是男性執導的專屬領域的公路片。
但在影片的結尾，她又能細膩地將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奉獻給所有的遊牧人和觀衆。
《無依之地》的結尾，弗恩和曾經偶遇過的遊牧民德里克重逢。德里克說，不知道給在家鄉的女孩寫些什麼，弗恩給他念了自己當年婚禮上交換的誓言，也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8首：
“或許我可用夏日把你來比方，
但你比夏日更可愛也更溫良。
夏風狂作常摧落五月的嬌蕊，
夏季的期限也未免還不太長。
有時天眼如炬人間酷熱難當，
但轉瞬金面如晦，雲遮霧障。
每一種美都終究會凋殘零落，
難免見棄於機緣與天道無常。
但你永恆的夏季卻不會消亡，
你優美的形象也永不會消亡。
死神難誇口說你深陷其羅網，
只因你借我詩行可長壽無疆。
只要人眼能看，人口能呼吸，
我詩必長存，使你萬世流芳。”
看似強悍的獨立女性導演或許只有在故事的終結處纔會動情一把，流露出作爲女性特有的溫柔。
這場艱苦卻如詩般浪漫的拍攝旅程開始於2018年。
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在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三個月後，來到了加利福尼亞州奧海鎮，在趙婷家車道上的一輛麪包車上度過了一夜——這輛麪包車就是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飾演的角色弗恩穿越美國西部的交通工具和居所。
他們討論了在這個狹小空間裏拍攝的可行性。
《無依之地》中的麪包車
兩個女人的冒險和隨後的成功起源於麥克多蒙德讀了女作家傑西卡·布魯德2017年出版的紀實小說《無依之地：在21世紀的美國生存》。這本書追蹤了年長的美國工人坐着房車在全國各地尋找工作的軌跡。
“這裏面有人們的浪漫精神。這是一場關於經濟困難的運動，而且它發生在我這個年齡的人中，但那一羣人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
麥克多蒙德讀到這部紀實作品以後，和她的製片搭檔迅速拍板，買下了版權。
但是導演的人選卻遲遲無法確定，直到她在2017年的多倫多電影節上看到了趙婷的《騎士》，她立刻打電話給搭檔說：“我找到我們的導演了！”
趙婷與其導演的《騎士》
半年之後，兩人又在美國獨立精神獎上見面了，趙婷獲得了5萬美元的女製片人獎，而麥克多蒙德憑藉《三塊廣告牌》獲得了最佳女演員獎。
麥克多蒙德在《三塊廣告牌》中飾演失去女兒的母親
在趙婷寫出劇本、精挑細選出23位劇組成員之後，她們在2018年九月上路，開始了歷時六個月的拍攝。
在《無依之地》中，麥克多蒙德周圍都是真正的遊牧民族——除了由大衛·斯特雷澤恩飾演的關鍵角色——而這位女演員也全身心地融入了他們的生活方式。
在南達科塔州的荒地、內華達州的黑巖沙漠和內布拉斯加州的甜菜地等七個州拍攝了四個月，麥克多蒙德完成了幾個典型的美國老年遊牧工人所做的工作，經常與周圍風景融爲一體。
《無依之地》預告片
在一分鐘不到的預告片裏，只有弗恩走過遊牧者營地的一個長鏡頭，光影和音樂搭配之後，卻充滿了生命的奇妙和未知，同時，麥克多蒙德用自己光芒四射的演技也讓這部電影征服了威尼斯的評委們。
對趙婷來說，麥克多蒙德是她合作過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萊塢演員。“在《騎士》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和好萊塢演員合作，他們會是誰？”趙婷說。
“我不希望一個人來到真實的遊牧民族的世界，完全被設定在他們的工作中，弗恩有很深刻的人性一面，我要把它傳達出去。”
很顯然奧斯卡影后麥克多蒙德成爲了她的伯樂和繆斯，《衛報》盛讚“趙婷的電影製作有着偉大之處”，並評價“麥克多蒙德的表演是她生涯最佳”。IndieWire則稱趙婷和麥克多蒙德的合作“創造了魔力”。
奧斯卡影后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在《無依之地》裏
03 作爲局外人征服漫威
如同弗恩一樣，趙婷漂泊的人生也帶着局外人般的清醒。
趙婷出生於北京，父親是北京一家鋼鐵公司的經理，母親是醫院職工（後來父母離婚，父親與演員宋丹丹結婚）。
“我的父母很有趣，”趙婷說，“他們只是和典型的北京父母有點不同，很叛逆、奇怪。他們從未停止讓我做真實的自己。當我的成績很差的時候，像一個野孩子畫一些奇怪的日本漫畫，他們就讓我放任自流，這是非常罕見的。”
14歲時，幾乎不會說英語的她離開家去倫敦的寄宿學校上學，她形容這段經歷類似於在霍格沃茨上學。
不過，真正的西部還是吸引着她，18歲拿到簽證後，她搬到了洛杉磯，住在韓國城的一套單間公寓裏，她的本科在聖約克山女子大學讀美國政治，研究生在紐約大學電影學院。
趙婷擅於用大量的遠景和超遠景刻畫荒涼空曠的美國西部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想做很多不同的職業，它們都跟講故事有關。進入紐約大學電影學院後，我決定專注於劇作和導演。”
“我受過很多不同類型和風格的電影影響，喜歡的導演有王家衛、沃納·赫爾佐格、拉斯·馮·提爾、泰倫斯·馬力克、李安、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克里斯托弗·諾蘭等等。”
進入好萊塢後，趙婷並沒有隨波逐流，選擇富豪、名流聚集的貝弗利山莊，而是搬到了加利福尼亞州人口不到一萬的奧海鎮，在城市度過了童年後，趙婷認爲奧海鎮就像她想要的那樣接近好萊塢。
“我在南達科他州待了很長時間，我意識到，其實安靜的環境能讓我更好地思考。我發現這個行業非常嘈雜。所以，當我回到我住的那條類似大衛·林奇生活的郊區，那條非常“藍絲絨”的街道，我感到非常接地氣。”
她的男朋友約書亞·詹姆斯·理查茲是一名電影攝影師，參與過她所有的電影
命運與個體的遊戲和選擇有時候就是那麼出人意料。像個局外人的趙婷偏偏自今年成爲了漫威《永恆族》的導演，這部電影是漫威影業第四階段的重要影片。
漫威影業總裁凱文費奇讚揚了趙婷極強的適應能力和韌勁，認爲正是在各個場合和領域都遊刃有餘的能力讓她可以遊走在獨立電影和商業片之間，毫不違和。
他說道：“趙婷和我們完成一些大型的製作會議，包括設計幾十種服裝，還包括生物設計和星際設計。然後她也會開着她半太陽能的貨車，去達科他州的遊牧地，她能適應不同的環境是非常了不起的。”
趙婷與《永恆族》的卡司們
凱文費奇說， 當趙婷第一次來到漫威公司進行面試時，帶來了大量的視覺效果，她以《復仇者聯盟4》的事件爲背景，講述10個鮮爲人知的漫威人物的故事。
“她最初的推銷很吸引人。坦率地說，我們推進這部電影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爲她給它帶來了遠景。”
趙婷對於《永恆族》的創作以及想法根植於她的童年，“我對漫畫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把其中一些帶進了《永恆族》，我期待推動東西方更多的聯姻。”在她看來，她不僅僅是以導演的身份拍電影，更是作爲影迷來拍這部電影的。
趙婷說希望她的《永恆族》不同於以往的超級英雄片，她想讓它反映真實的世界，但也想讓演員們感覺像是一羣超級英雄片之外的局外人。
她說：“我希望觀衆們不要想‘這個人是這個種族，那個人是那個國籍’，不，我希望他們在離開的時候能想，‘這就是一個家庭’，你不會去想它們代表着什麼，你把他們看作是獨立的個體。”
儘管拍攝預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但頑強的趙婷說，她在拍攝這部電影時，完全可以像在她的小製作電影中一樣自由創作，“我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拍攝。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爲漫威想要冒險，做一些不同的事情。”
從14歲前往英國讀書開始，趙婷就一直在冒險，而現在，無論是《無依之地》的漫漫公路還是《永恆族》的CG場面，對她而言，都只是生命裏又一場波瀾不驚的冒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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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甘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