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對話南蘇丹維和警察張凱:曾手捧手榴彈送至安全區域

目前張凱是中國維和警察連續執行任務時間最長的,有兩年零五個月,相當於八百七十多天,正常的是一年。

張凱作爲第七支赴南蘇丹維和警隊的一員,在南蘇丹執行任務超過兩年。其間,他爲了保護平民,曾徒手拆除過手榴彈。

日前,記者專訪了回國仍在接受隔離觀察的張凱,聽他講述驚心動魄的維和經歷。

單次外派時間最長的維和警察

新京報:您是哪年去南蘇丹維和的,在那裏待了多久,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張凱:我是2018年4月21日抵達南蘇丹任務區的,在烏干達的恩德培進行了大概一週的培訓後,我們就開始分配工作。當時我是跟第七支赴南蘇丹維和警隊去的,被分配在朱巴戰區,另外的幾個弟兄被分配在瓦屋西戰區,還有包括馬拉卡和本提烏的北戰區。

現在南蘇丹還一直處於戰亂的狀態,目前按照聯合國的標準,對南蘇丹的評級還是最低的,無論是和平、經濟還是衛生等多項指標,在世界倒數。說實話,剛到任務區的時候比較艱難,那時正好是雨季,很多東西都買不到,喫飯、做飯都是問題。

2019年4月21日,第七支南蘇丹維和警隊結束了任務,我開始一個人執行任務,去年12月16日,第八支維和警隊到達了任務區,我被編入了第八支維和警隊,今年9月7日,我結束了任務,回到了中國。

目前我是中國維和警察連續執行任務時間最長的,有兩年零五個月,相當於八百七十多天,正常的是一年。

新京報:去維和之前擔任什麼職務?爲此做了哪些準備?

張凱:之前在合肥是一名刑警,四級警長。好在自己英語還不錯,從大學至今也一直沒忘。來南蘇丹維和之前,學習了一些野外生存技能,同時接受了維和培訓,包括如何處置危險情況等。另外,也在網上搜集了很多任務區相關的資料,加深對任務區的現狀、歷史的瞭解。

管理來自不同國家七百多人隊伍

新京報:能描述一下平民保護營目前的情況嗎?

張凱:在聯合國管理下的平民保護營一共有五個地方,朱巴、博爾、馬拉卡、瓦屋、本提烏,人員總數超過20萬。

在朱巴,有兩個平民保護營,一共是近4萬人。平民保護營裏魚龍混雜,其中有武裝力量、犯罪組織。2013年南蘇丹爆發內戰之後,大部分反對派的武裝力量潛入到了平民保護營,特別是他們也有槍支彈藥。當地的犯罪組織也滲透到平民保護營裏,所以平民保護營裏是人員複雜、污水橫流、幫派橫行。因此,平民保護營裏的危險事件也比較多,包括投擲石塊、開冷槍、搶劫、盜竊,強姦案件也是高發的。

新京報:維和警察每天有哪些任務?

張凱:聯合國給維和警察的授權有四個。第一個是保護平民,第二個是監督人權,第三個是支持人道主義援助,第四個是支持和平協議。

但在平民保護營中,我們主要從事的就是前三項任務。所以說,我們的任務基本上屬於社區警務和維持公共秩序,同時還要對於整個聯合國城和平民保護營的安全評估,還有對一些武裝衝突、武裝對峙的協調。

新京報:你管理了一個多少人的隊伍?不同國家的警察合作起來困難嗎?

張凱:2018年10月份,我到了行動部門的崗位,然後當上了部門負責人。2019年,開始接任Deputy POC coordinator(保護平民協調官)。我下面有來自43個不同國家的120位維和警察,還有三支防暴隊,兩支來自盧旺達,一支來自尼泊爾,一共是500人,加起來是將近620人。在非戰時情況下,我們對維和部隊是有指揮權的,又會加上100人的防暴處突的力量,總計是七百多人的隊伍。

大家來自不同的國家,雖然都說英語,但因爲信仰不同、訓練方式不同等,一開始是需要磨合的,特別是我剛剛到任務區的時候。

很多國家的維和警察一起共事,有時是會出現一些小矛盾的。特別是有些西方國家的警察,其實一開始對我們中國警察有一些偏見。但是通過我們在很多事件當中的反應,包括危險處置、臨場應對,證明了我們的維和警察在工作當中具有很高的素質和戰鬥素養,特別是在面對一些急難險重的情況之下,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這也改變了他們的看法。

曾手捧手榴彈送至安全區域

新京報:在維和的過程中,遇到過哪些危險的事情,是怎麼處理的?

張凱:危險案件有很多,我可以舉兩個例子。2018年12月13日,我們接到一個線報,說有人闖入了平民保護營從事非法活動。他當時揹着一個包,進到平民保護營社區中心,結果被當地的聯防隊員發現。但他在逃跑途中向人羣當中扔了一個手榴彈。雖然他人迅速被聯防隊員控制了,但手榴彈仍留在了人羣中,萬幸的是手榴彈沒有爆炸。

當時現場的秩序比較混亂,救助機構在救助中心播放電影,現場婦女兒童非常多,無法進行現場處置。而且,聯合國的排爆小組在較遠的另外一個營區,離我們最近的一個軍方排爆小組也是在500公里以外的西戰區。

我作爲現場指揮官,臨時決定把手榴彈轉移走。當時沒有任何防護服,那天是晚上7:24,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專門看了下表,做出了這個決定——轉移手榴彈。因爲之前我有些處置爆炸品的經驗,找到了保險栓,插到了引信那塊,把彈體和引信分離。然後和一名俄羅斯維和警察一起,他開着車,我就捧着手榴彈,把它從社區中心轉移到了平民保護營西門的安全區域。平民保護營西門的安全區域沒有人去,我們順利把手榴彈放置後,第二天排雷部門來將手榴彈給引爆了,很驚險。

另一件最近的事,是今年的6月7日。由於平民保護營部族很多,居住在不同的鄉、縣、村,還有不同的分支,很容易發生衝突。當時是因爲一個手機卡的問題,導致兩個部族之間互相鬥毆,這個事情鬧得非常大,導致平民保護營裏上千人在武器禁區裏集體鬥毆。有人持械,有人拿弓箭,有人拿石頭,有人拿長矛。

我作爲現場指揮官,命令防暴隊在6月7日中午發射催淚瓦斯,並協調南蘇丹當地警察,對暴徒進行控制。現場非常混亂,鬥毆人數是兩三千以上,而我們人數又很少,包括防暴隊,一共才500人。後來,和南蘇丹警察一起合作,通過戰術隊形包圍,逐漸把事態給控制住了,幾天之後平息下來。

疫情之下同當地警察合作,兩次推遲婚期

新京報:目前南蘇丹的新冠疫情形勢如何?

張凱:南蘇丹是在4月5日確診了第一例新冠病例,但目前檢測能力非常低,每天不到100個,到目前爲止,是近3000例確診病例。但實際上,可能會超過這個數字。我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聯合國的盧旺達防爆隊,160人,將近80多個人都感染了新冠。

新京報:中國的維和警察在當地採取了哪些措施來保護自己?

張凱:首先,我們在國內暴發新冠疫情之後,就非常重視,參考國內措施,快速制定了相關的防疫舉措,比如採用彈性工作制度,居家辦公,減少與當地平民和其他部門的接觸,減少巡邏次數。

其次,我們也加強了和南蘇丹警察的合作,特別是在能力建設,包括維持當地治安秩序方面,對當地警察進行了相應培訓,讓當地人去管當地人。一是,避免維和警察受到意外感染;二是,增強中國維和警察和當地警察之間的友誼。

新京報:報名參加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家裏人有什麼想法?

張凱:家人當初是很支持的,但也比較擔心,因爲畢竟這個任務區離家兩萬裏,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條件也差,特別是醫療衛生條件非常差。

當時想,首先這是維和,是祖國需要,也是我的奮鬥目標。另外我覺得,越是在安逸的生活當中,越不能失去鬥志,想在年輕的時候,能夠做一件等到年老的時候也值得回味的事情。

現在馬上要結婚了,10月份或12月份就結婚。當時是和女朋友談好了,(因爲去維和)就推遲了一年多的婚期,再加上疫情,又往後推了九個月,總共推遲了一年零九個月。

責任編輯:鄭亞鵬 SN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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