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摄政王载沣的爷爷是道光,父亲是第一代醇亲王奕譞,哥哥是光绪,儿子是宣统—这般“王气十足”的命运,注定了他的身不由己。

当时访华的美国记者觉得载沣“浑身透着高贵”,他的堂哥载润却认定他“怯懦怕事,优柔寡断,毫无政治远见和政治手段”,他的亲弟弟载涛则说:“人们都说他忠厚,忠厚实乃无用之别名。他生活规律、当差谨慎,在承平时代做王爵尚可,但绝不能主持国政、应付事变。”儿子溥杰对他的评价比较客气,用了“谦抑退让”的措辞,但“好逸畏事”一词仍忍不住脱口而出。

载沣袭爵时只有8岁,19岁时就被任命为阅兵大臣,以专使的身份前往德国道歉,无论应对危机还是化解耻辱,他都毫不擅长。正式摄政后,他信得过的人只有弟弟载涛、载洵,就让他们分别统领陆军、海军。武昌起义爆发后,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提出起用袁世凯,其余几位重臣也都应声附和,载沣本不愿请出这位足以威胁自己政治生命的劲敌,但不敢反抗,只能含泪屈从。

如此软弱的他,根本留不住“从天而降”的权力,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被迫从摄政王的位子上退下后,他神色如常地对妻子说:“从此好了,我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据溥仪回忆,他小时候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是“脑后的花翎总在跳动”,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父亲有口吃的毛病,索性用点头或摇头来代替说话,而父亲往往对别人的提议表示认同,所以总在点头,唯一能听清的口头禅就是“好,好,好”。天津《大公报》对载沣的评价更刻薄,说他像“木楼座钟”,面对王公大臣只会吭哧吭哧地敷衍了事。

卸下政治重担后,载沣终于可以甩开这些指责,心无挂碍地投入闲情逸致。他爱藏书,自号“书癖”,家中高悬他手书的对联—“有书自富贵,无事小神仙”。他也爱看戏,谭鑫培、杨小楼、梅兰芳等名家的演出几乎每场必追。他最喜欢白居易的一首诗,曾无比珍重地将其写在随身携带的团扇上,“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随喜,不开口笑是痴人。”也许只有在这时,他才找到了生而为人的乐趣和信心。

载沣不是守旧的人,他曾出使欧洲,亲眼看到西方文明带来的秩序和繁荣。他是当时中国最早穿西装的亲贵之一,对电话、汽车等新鲜玩意儿也不抗拒。溥仪曾看过他用满文写的日记,发现其中两类内容颇为有趣—一类是日常“小确幸”,比如每逢立夏就剪平头、每逢立秋就留分头,还按时节换新衣、吃鲜食等;另一类则是关于天文的所见所想,每逢朔望及其他重要节点,他都会将报刊、书籍上关于天象的知识信息誊抄下来,有时还很用心地画上示意图,对探究现代科学怀有浓厚的兴趣。他买来天文望远镜,亲自观测哈雷彗星、日食、月食等天文现象,然后记录并整理观测结果。很多年后,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说:“如果他生在今天,说不定可以成为天文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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