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晚,中國美術學院2020級新生開學典禮於象山校區操場舉行。2600餘名2020級全體本科生、研究生、港澳臺學生和來自17個國家和地區的留學生們,在莊嚴的開幕儀式中,開啓在最美校園的藝術之路,寫下精彩的未來。中國美術學院黨政領導班子成員金一斌、高世名、劉正、方培新、傅巧玲、曹曉陽、徐國強、餘旭紅,各教學單位和有關職能部門負責人出席,黨委副書記孫旭東主持。

開學典禮在全體師生齊唱國歌聲中拉開帷幕。黨委書記金一斌爲新生代表佩戴校徽並贈送筆、墨、紙、帖文化禮品。新生代表接過校徽,在師長們的見證下鄭重地佩戴上校徽,自此便銘刻上了“中國美術學院”一生印記,在“行健、居敬、會通、履遠”校訓的見證下,融入國美學脈,共享國美榮光,書寫青春,勃發向上。

院長高世名發表題爲《獨立的精神生活》的講話,以“十年後你會在哪裏?在做什麼?”之問叩擊學子的心靈,爲他們梳理藝術教育核心和目的,啓發他們在國美闢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藝術道路。

以下是講話全文:

親愛的同學們,在庚子年入校,你們的備考、衝刺、考試、入學,都極不尋常。相信這一切都會成爲你們終生難忘的記憶。由於這場史無前例的新冠疫情,在藝術教育史上,你們是非常獨特的一屆。經過漫長的疫情,經過最爲煎熬的考試,你們終於披荊斬棘,進入中國美院,祝賀你們!我代表學校歡迎你們!

同學們,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從中學就開始學畫,走上考美院的道路,這是你們一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抉擇。這個抉擇已經改變了你的人生。再過20年,當你參加中學同學會的時候,就會發現,讀美院這件事情,使你走上了跟其他人很不相同的道路。這條路是否適合你?現在還不得而知。

有句話在國美學生們中間流傳很廣——“藝術可以學,不可以教”。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學校首先是“學”的場所,教育的核心是“學”,而學是自主的、能動的。藝術中最根本的東西是無法教的,只能喚起。在這所學校裏,藝術教育像是某種心情的傳遞,你們對事物的敏感性會慢慢地發顯出來。你們將逐漸體會到,在以“藝術”爲名的世界裏,有那麼一些眼光,有那麼一些做法,有那麼一些感覺,甚至有那麼一種活法,值得你去嘗試,值得你去體驗。但你們究竟會不會獲得這些並且認可這一切?我不知道。有的同學辛辛苦苦讀了四年,發現自己對藝術完全無感,決定改行,這樣的學生每年都有;只有不多的一部分人最後目光堅定、充滿能量地走出來,踏上這條被稱之爲“藝術”的道路。

我說這些並不是要你們每個人都去作藝術家,我今天講的不是狹義的、作爲職業的藝術。今天,知識的學科化以及教育者對於現實的高度隔膜,造成了當代學術和藝術的根本問題——“知行不一,身心分離”。這是個大事情,今天不談。我只想說,身心不得安頓,這不只是知識分子和藝術家的問題,而且是我們當代人的集體困境。這種困境中滋生出的,是新一代青年的獨特人格:放任自流,卻又循規蹈矩;幻想成爲世界的漫遊者,卻受困於高度封閉的自我;被過早培訓成“人生的精算師”,卻又是“無目的的人”。

國美的學子們,我真心希望你們不是這樣的,我相信你們中的大多數人不是這樣的。

在我的研究生面試中,一直有道公開的題目:“十年後你會在哪裏?在做什麼?”其實在整個大學四年中,你都可以不斷地去思考和追問,自己究竟要做什麼?這一生要如何渡過?如果四年之後,你依然一片茫然,毫無決斷,那麼很遺憾,大學教育在你這裏是失敗的,你的大學是失敗的。如果四年後,你決意在藝術這條路上走下去,那麼,我們就是同路人、同行者——師徒的“徒”字,不只是“弟子”,它指的是“同行者”,同道中人。

要不要走上這條路?會不會上走這條路?你要追問自己的內心,是不是“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這莊嚴的決斷,是米蘭·昆德拉所強調的貝多芬母題——“Es Muss Sein”。要成爲一個藝術人,必須發現自己心中的“非如此不可”,因爲藝術是無緣無故的愛。

爲了這無緣無故的愛,在中國美院,有三種教育觀同時在起作用。

第一種觀點認爲,學校所提供的是土壤,園丁的工作是培育土壤,讓土壤儘可能養料豐富、成分多元。學院的任務是把這片土地養好,讓學生們在最好的土壤中自由生長。這種觀點我們稱之爲“土壤說”。

第二種觀點是“鍛鍊說”,認爲人才的養成要像鍛鋼打鐵一般,在反覆鍛打敲擊中把雜質也就是各種習氣漸漸剔除。青年人就像粗礪的鋼鐵,越敲打,越精粹,越錘鍊,越堅韌。這種教育如同匠人的修行,是學而後習,反覆打磨,在勞作中養成一種身體感覺,一種精神狀態,一種再也丟不掉、誰也奪不走的東西。學習藝術的過程同時也就成爲自我創造的過程。

第三種教育觀是“感染說”。每個人身上都有着創造的種子,藝術和教育的任務是喚起它,激發它,使它甦醒,讓它生根發芽。這種意義上的藝術教育就像感染;在共同體中,通過一種願望和心情的傳遞,一個人開始善感,開始不滿,漸漸變得敏銳,漸漸渴望改變,開始進入藝術的經驗,開始產生創造的衝動。

無論“土壤說”、“鍛鍊說”還是“感染說”,這三種教育觀所關心的,並不是知識的傳授,而是精神生活的建立。在這裏,重要的是一個人對事物的感覺,對世界的經驗,對他人的理解,對生命的態度。美院教育的核心是讓學生意識到有不同的世界觀,有衆多別樣的世界,讓他們慢慢養成對事物的敏感和洞察、理解和包容,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獨立的精神生活。在浩瀚宇宙中,人類的存在極爲偶然,地球上每個人的出生和存在都極爲偶然。我們要珍惜自己的一生,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不能泯然衆人,要卓然自立。所以我們一定要建立起自己獨立的精神生活。這是藝術教育中最重要也最困難的事情

同學們,中國美院所倡導的藝術教育,並不只是狹義上“藝術界的藝術”和“知識的教育”,而是與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息息相關的東西,更加根本的東西。這些年我反覆強調,藝術教育的目的是人的保存與人的發展。爲了這個目的,藝術教育必須成爲一種貫穿羣我、打通身心的知行之學,一種自我創造的技術。它所導向的,是精神生活的建立,是人之感受力的蒙養和創造力的激發。

欲求感受力之蒙養,首先要在大數據、人工智能的自動化時代中重建“感性之美學”,從而恢復我們對於世界的豐富感覺;欲求創造力之激發,首先要在想象力貧乏的時代裏重建“感興之詩學”,從而解放身心,重啓我們的激情和愛慾。

同學們,我們在國美最應該學的,並不是作狹義上的藝術家,而是一種藝術的姿態,用藝術之心應對世間一切的姿態,這就要求我們成爲創作者。成爲創作者,生活就永遠不會乏味,永遠不會山窮水盡,因爲藝術帶給我們的是朝向可能世界的通道,是創造可能世界的技藝。

同學們,無論你是學藝術、學設計、學影視還是學理論,我都希望在未來的大學生活中,你能夠更現實一些,更浪漫一些。

更現實些,就是要試着去感知社會、理解他人,試着更加真摯、熱烈地生活,因爲只有通過生活才能學會生活,只有通過愛才能學會愛,只有理解現實才能理解自己。

更浪漫一些,是說我們每個人心中要有種“大浪漫”,這是藝術和創造的根本。藝術是能夠創造出願景、構造出社會想象的行當,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改變世界的人、創造未來的人,只要我們始終堅持一種大浪漫。只有始終堅持大浪漫,我們纔會在人生這場不可逆的旅途中永不停留,纔會無所畏懼地去實驗,去創造,去改變藝術,改變自我,改變世界。

我們這些渺小的個人,怎樣改變世界呢?我們學校的牟森老師說:“改變世界的根本是改變人本身,改變人的根本是改變人看世界的方式。當你改變了人看世界的方式,就改變了人本身,你也就改變了世界。”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