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上海古寺住持与他救的4500条流浪狗

上海古寺住持与他救的4500条流浪狗

距离上海中心城区四五十公里,有一座始建于明代的报恩古寺,住持智祥法师今年52岁,而自打1993年起,他就开始救助流浪狗、流浪猫了。

2019年起,他租了7000多平方米的场地为流浪动物安家,超过4500只流浪狗和两三百只流浪猫在他的庇护下,得到饲养、防疫和管理。

但问题和质疑随之相伴,每年数百万元的租金、狗粮支出压力,让智祥几乎喘不过气。更让他陷入两难的是,犬只收容还存在合法性的问题。

有人说,打坐念经的和尚,何必多管闲事。智祥觉得流浪动物命途多舛,他希望在能力范围内,为它们“养老”。

智祥的行为和境遇,让宠物弃养乃至流浪动物收容的问题,又一次摆到台前。

救流浪狗的和尚

报恩古寺坐落在上海市奉贤区沿钱公路一侧,掩映在一片庄稼和村子之间,颇显得清静。

寺院不大,走进去几座建筑尽收眼底。坐北朝南建起一座大雄宝殿,殿额横匾题有“得大自在”四个字,南北侧各有一座小楼房,布局简单工整。

这里处处透着威仪,只有当隐隐传来的狗吠声,以及身着汽修服装来去忙活的智祥法师出现时,这里方才显出与众不同。

近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在报恩古寺见到这位常年救助流浪狗、流浪猫的僧人,他身形清瘦、快人快语,正忙着打扫犬舍,为新来的流浪狗打疫苗。

寺院南侧的三层楼房,二层、三层已被归置为流浪动物的笼舍,院子角落的一处棚屋,也是流浪狗的安置点。仅寺里,就有五六百只流浪狗、两三百只流浪猫。智祥说自己设计了笼舍,能让狗和猫在尽可能大的空间活动。

他每天四点多起床,开始打理院里的菜地,清扫猫狗的处所。正值夏秋交替之际,动物身上散发的异味,使整个笼舍气味刺鼻。智祥不为所扰,“比伏天好多了”,一只接一只地清洁、打理狗和猫。

有的小狗闹腾,他抱过来和自己碰碰鼻子,旁若无人地念叨几句话,捋捋毛发。小狗仿佛得到了抚慰,重新恢复安静。

刚救回来的流浪狗,大部分是幼崽,有的身上有伤,智祥要做一些简单处理,但也有才刚接回来就断了气的。当天,智祥神色凝重地从犬舍抱出一只刚死去幼崽,“还有温度”。

“有些人不给狗做绝育,让它不停地生,生了又不管。”看着这只幼崽活不成,智祥很无奈,默念了几句话,把它放到了一边。他说,他和义工要为每只救回来的狗接种犬用四联疫苗,成活率已高了很多。

每进一趟狗舍,智祥至少得忙一两小时,浑身是汗,天热时,他身上的汽修服每天要换三四套。说起这套工作服,他说是香客所赠,一共有9套,如今汽修服比僧衣穿的时间还长,“照顾动物是脏活累活,不可穿僧衣”。

每一两天,智祥要去一趟奉贤区犬类收容所。

一些流浪犬、伤人犬、走失犬,没有主人认领的,通常会被主管部门带到收容所统一管制。依照《上海市养犬管理条例》,收容的犬只30天内无人领养的,视为无主犬只,由收容所按照国家和本市有关规定处理。

几年前,智祥开始和相关部门协调,终于在2018年中秋节前后,他获得许可和奉贤区犬类收容所对接,把长期没人认领和照护的流浪狗接管下来。

“他们做了很多调查,对我们比较放心,才允许我们对接收容所。”智祥说,也是从那时起,他救的狗从两三百只爆发式地增长起来。

报恩古寺安置不下,他不得不另觅收容之所。

压力随之而来

几经寻找、商谈,智祥在离报恩古寺40多公里的浦东新区确定一处养狗基地。

2019年五六月份,他租了第一期3000多平方米的场地。随着狗的数量激增,至今租用的面积达7000多平方米,所收养的流浪狗总数超过4500只,数量还在涨。

每次从收容所救回了狗,智祥先在寺院挨个检查一遍,有伤残的留在寺里疗养,其他的狗逐一登记入册,送到浦东的基地,打疫苗、做绝育,纳入日常饲养管理。

记者看到,浦东的养狗基地是4间大棚改造的狗舍,此前为闲置的羊舍。每间大棚可容纳一千多只狗,按照体型大小、公母分开。每个狗舍一半在室内、一半在室外,保证了足够的活动空间。

平时,基地有9名工人和若干义工打理,智祥自己每一两天也过来一趟,所有人一起忙。每个犬笼上挂着牌子,写有打针、喂养等提示信息。精细的管理,让每只流浪狗都有一份自己的“档案”。

义工叶女士从2016年开始帮智祥照顾流浪狗,从寺院一直跟到了浦东养狗基地。她说,自己每天一大早来基地,清理狗粪、放水,下午放狗粮,顺便做一些观察记录,若发现狗流鼻涕、拉肚子等情况,就及时安排治疗。

这是个苦差事,她必须频繁地下狗舍,和狗近距离接触,衣服弄得很脏,身上也臭烘烘的。不过,叶女士说她喜欢狗,看不得被遗弃的流浪狗,当这个差毫无怨言。“在这里,师傅(智祥法师)能够给流浪狗一个安定的环境,让它们健康地生存下去。”她说。

当然,救流浪狗光有爱心不够,狗的“衣、食、住、行”,哪一样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智祥都得考虑。

他算了一笔账。目前浦东养狗基地的租金是大头,每年大约需要122万元,且逐年上涨3%。

其次是狗粮支出,4500只狗,一个月吃30吨狗粮,只不过这笔费用弹性大,几万元到十几万元都有可能。智祥说,若按正常方式采购,怎么也负担不起,他常向熟悉的厂商征集临期、低价的狗粮。“你说人家厂家哪有这么多临期的,这些都要碰,今天问这家,明天问那家”,几家凑一起,勉强就能凑出来。

此外,还有工人的工钱,以及动物防疫、治疗、各类工具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全部加在一起,就是一笔巨额开支。

智祥说,目前这些钱,一部分来自爱心人士的捐款,还有一部分是他四处筹借所得,经济压力很大。

关于捐款,他称收到的每笔捐款都会开佛协的专用收据,标明金额、用途等明细,尽力做到清晰透明。

救来的狗,开放领养是必然的。据智祥观察,大约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狗品相、性格很好,具备被领养的条件。“我们对领养人审核很严,目前被领养的狗占比很小,都是可靠的熟人介绍的有爱心、有责任心的领养人。”他说。

剩下来不能被领养的绝大部分的狗,智祥说,“我们可以给它们养老”。

养宠物,须敬畏生命

不过,事情并不简单,对智祥来说,收容流浪狗还存在合法性的问题。

大规模地救狗后,他接到过投诉,“就是说你没有资质,不合法”。他对此无可奈何,多个部门曾前来做过核查,他全力配合。过后,收容所的狗,也还是允许对接到他这里。

按照《上海市养犬管理条例》规定,犬只收容所负责收容流浪犬。同时,相关行业协会、动物保护组织等社会团体经市公安部门认可,可以开展犬只的收容、领养工作,收容、领养的犬只不得用于经营活动。

上海市大邦律师事务所律师丁金坤分析,智祥收容流浪犬,对流浪犬进行管理,客观上减少了社会问题。但从法规看,有权获得许可收容的主体是社会团体,智祥是否符合条件,确实尚有疑问。反过来,如果智祥不救狗,收容所能否负担得了,也是一个疑问。

归根结底,流浪犬问题的源头,是养犬人违法弃养所致。

且不论有人随意弃养,即便爱狗的人,一不小心,也可能间接造成流浪犬的后果。智祥举例说,有爱狗的人因各种原因,不能继续饲了,把狗送给熟识的人,却没有做过绝育。要知道,对方不一定像他这么爱狗,假如再多次转手,很可能造成弃养。

“一只母狗扔到外面去,又没做过绝育,一年能生八九只,造成了流浪二代、三代、五代,这样一直下去。”智祥说。

社会上,捕捉、管理流浪犬也是难题。一名相关人士说,有一个常见的矛盾,流浪犬管得太强硬,会引发部分人抗议,管得松了,又容易造成社会问题,经常两头不讨好。

现如今,虽然有种种困难,智祥还是想把救狗的事一直做下去。“我不做没什么损失,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他说,“经文里常讲利生,为什么我不去做呢?”

为了救流浪狗,念经的事智祥几乎“脱产”了,法事也都交给寺里几个徒弟操办,他全身心都放在救狗的事上。

智祥还想呼吁,人们要对养宠物这件事有正确的认识,敬畏生命。

救狗已二十多年,有一个画面总是盘桓在智祥脑海,挥之不去。

他说,大约1993、1994年间,他还在上海玉佛寺学习。有一次乘车从沪太路上内环高架,开到上闸道时,他无意间看到,一只被猫被汽车从腰部压断,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那只猫从路当中往路边挪,前面两个爪子在爬,后面就拖在地上,这个镜头就一直在我心里面。”智祥说。

如某种启示,从那一刻起,智祥就走上了救助流浪动物的路。

责任编辑:武晓东 SN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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