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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關於《歌手》的倒掉，這麼大的一個新聞，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的哀嚎。

畢竟，當華晨宇、蕭敬騰、徐佳瑩再一次地回來，你已經知道，這個節目已大半截身子入土，也根本沒有什麼招。就像癌症晚期的病人，不停地用阿片類止痛藥。如今終於宣告死亡，倒也算的上體面，不至於像……《中國好聲音2020》是有在播的對吧？沒有播到一半沒有人看就乾脆原地解散了對吧？

嘆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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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聊《歌手》的垮掉之前，想先聊聊特斯拉和拼多多的事兒。

今年八月，他倆鬧了個小矛盾，簡單地說是特斯拉拒不承認拼多多上，百億補貼便宜賣的那些model 3是有效訂單，拒絕客戶提車，即爲特斯拉“拒交門”。事件發生後，網友們就想了，嘿，你硅谷鋼鐵俠是嫌棄我們拼夕夕太low嗎？以拼夕夕的用戶體量，幫你們賣出更多的車，這不是雙贏嗎？

非也。

這時候，知乎上的新能源汽車從業者、特斯拉車主barlcky，給大家講了一個奶茶店的故事。故事大致如下：

即，你哪天一時衝動，辭去碼農工作，開了一家奶茶鋪。忽然有一天，一家名叫“餓拼團”的市場經理找上門，跟你說讓你在他們平臺開店，能爲你導流，專人配送，平臺補貼，保管讓你接單接到手軟。

你一聽，覺得這事兒太爽了，一杯奶茶賣5塊，平臺補貼2塊，顧客只需要3塊錢，還能免費幫你送，趕緊答應啊！

接下來，果然生意紅紅火火，接單接到手軟。然後你發現來線下店裏消費的人其實少了，因爲都能在線上點嘛，誰還出來呢？沒關係，管他呢，我現在賺到手軟啊，你愛來不來呢。

可沒過兩個星期，忽然平臺跟你說，我們推廣期過了，不給你補貼了；你心想，沒關係吧，然後因爲你的奶茶不打折，訂單少了一半。再過了一個星期，平臺說，配送費我們也不免單了，得讓顧客自己出，於是訂單又少了一半。你發現馬路對面又開了一家奶茶店，騎手都往他們那跑，一打聽，現在是他們的推廣期，又有平臺補貼又有運費補貼。你心一橫，想着線上又沒單了，線下單也都跑了，那乾脆我自己補貼！我自己打五折！免運費！

結果，兩週後，奶茶店關門了。你又跑回去做碼農了。

barlcky這個故事太精彩了，他直接點出了特斯拉拒絕與拼多多合作的核心：纔不是因爲逼格的問題，而是——渠道。特斯拉苦心孤詣地在全中國建立了這麼多的直營店，沒有中間商賺差價，牢牢地把銷售渠道的每一個環節，包括定價權這一核心，緊緊地握在自己手上，我拿能容你拼夕夕插手？你這樣搶我的流量，我的直營店是不是變成你的下家了？以後大家都像買奶茶一樣，買特斯拉都要去拼夕夕上面買，那你是不是可以騎在我頭上，拉屎拉尿我都要接着？

像拼多多的模式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早年在淘寶開店幾乎零門檻，但後來，大家都知道的淘寶直通車、各種刷單刷好評業務，你才能在淘寶上活下來。且最可怕的是，線上業務的蓬勃發展，對線下是致命的打擊，就像以2014年爲里程碑（天曉得爲什麼是這一年），廣州作爲全國假冒僞劣A貨批發市場聖地，廣州火車站白馬一帶，因爲淘寶的興起而全面摧毀，從今之後江湖只有江浙滬包郵區的傳說。

我們今天鼓吹所有的物流網、新零售等概念，都別扯犢子。零售業只有一件事，就是供貨、渠道、erp。誰扼住了渠道，誰就扼住了用戶與流量。所以，特斯拉誓死要捍衛自己的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帝國，怎麼會放給拼夕夕呢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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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我們不是要說《歌手》的嗎？

好，回來回來。

我想問問大家，你們認爲，當前一個歌手最有效的躥紅渠道，是什麼？

“上綜藝！”你會脫口而出這個答案。

如果你是搞說唱的，你可以去《中國新說唱》、《說唱新世代》、《說唱聽我的》。如果你是搞樂隊的，你可以去上《樂隊的夏天》。如果你是搞edm的，你可以去上《即刻電音》。如果你標榜自己是singer-songwriter，可以上《我是唱作人》。對了，如果你是傳統技能——飆高音的持有者，你可以去上《中國好聲音》——啊不好意思，我們不坑人啊，不坑人。最後，如果你覺得自己是通類歌手，你是mainstream歌手，或者是在垂類裏面做的足夠自信，足夠有代表性（如差點成功的gai，確實成功的lexie、旅行團），你可以去挑戰中國音樂綜藝的殿堂——《我是歌手》。

大概是在《中國好聲音》和《我是歌手》舉辦到第二屆的時候，當時我就在我的文章裏寫了，我說，音樂被綜藝挾持，這遲早是要出大問題的。是，綜藝節目把觀衆們拉回到電視前，讓大家在微博上知乎上開始正兒八經地討論起音樂，比如這首歌最高唱到high C還是high F，這首歌是什麼混合利地亞調式。可是，當大多數人每年只有冬天（《我是歌手》）和夏天（《中國好聲音》）纔會談論起音樂，這真的是正常的嗎？大家平時都不再聽音樂了，或其他渠道的影響力完全都沒辦法和綜藝匹敵了，這真的大丈夫嗎？

當時我還不會用奶茶鋪這麼精妙的比方，也還沒有“餓拼團”這樣的外賣配送平臺，否則我把這個道理說出來，告訴大家線上的如火如荼，遲早乾死線下，然後最後大家一起完蛋，這樣一定更爲生動。

《我是歌手》的紅火對音樂產業的雙刃劍效果，相信對每一個從舊時代走過來的從業者來說，都是有切膚之感的。先是行業製作資源的失衡。如《我是歌手》的御用音樂總監梁翹柏老師，我在2010年的時候還能跟他同桌喫飯，沒過多久梁老師就封神了。再下來是觀衆的注意力資源、音樂行業的傳統的渠道資源被徹底剝奪，傳統宣發渠道通通失效。我記得大概是2014年的時候，徐佳瑩當時還簽在亞神，我當時和亞神的宣傳總監聊徐lala的現狀與未來，聊到最後，大家的共識是：沒辦法了，來，參加《我是歌手》吧！兩年後果然成真。對於當時的主流mainstream歌手來說，《我是歌手》幾乎是唯一的渠道，你想要全國觀衆去聽你的歌，投電臺廣告是沒用的，去頒獎禮拿獎是沒用的，上流媒體平臺（他們喊這叫“播放器”）的banner位是沒用的，搞一堆通稿更是沒用的。只有上《歌手》，纔有用。

我那會兒打過一個比方：就像世界盃，一堆平時不看球的僞球迷、肯定不知道蘇亞雷斯已經轉會到馬競且首秀就爆炸的那種，現在竟然也跟咱們一起看球了；這《我是歌手》就跟世界盃一樣，一羣平時不聽歌的僞歌迷，也就每年冬天的時候聽聽歌了。

但，這就是遊戲規則。世界盃作爲一個平臺，它有巨大的流量，是足球圈裏最頂級的渠道，你西超宇宙德比還是歐冠決賽其實都沒出圈呢。同樣的，《我是歌手》也牢牢佔據了華語流行音樂最重要的傳播渠道。黃綺珊的臥薪嚐膽，鄧紫棋的一飛沖天，李榮浩的厚積薄發，徐佳瑩的水到渠成，他們歌手生涯均不同程度地和《歌手》這個節目捆綁在一起。他們都是在那一季裏一直爆單一直爽的奶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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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問題就來了。

《歌手》的倒掉，歸根結底是圈層和用戶的垂直細分，導致了在一個通類mainstream裏面比拼，誰也說服不了誰。

簡單來說，大家原本都是去翠華和奶茶兼喫菠蘿包再點一份叉燒飯的。但是，現在他們告訴我，奶茶是喜茶做得好，叉燒是九爺雞做得好；菠蘿包是香港製造做得好，結果他們就各追各的去了。

對，奶茶、叉燒、菠蘿包就是《中國新說唱》、《樂隊的夏天》、還有隨便。

（注：以上純粹是打個比方，翠華是最掉的）

越到後來，《歌手》發現合適的歌手越難找，一個確實是適合比賽的、能撈的都撈了（看到品冠當時的慘狀，這種唱片型、聆聽型、欣賞型的歌手，你說還敢去麼），另一方面則是，不僅觀衆被說唱、樂隊的垂類節目給擄走了，就連歌手本身，也更願意結合自身實際情況，去選擇那些更適合他們自己發揮的節目了。

就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逃跑計劃去的是《樂隊的夏天》而不是《歌手》，你覺得會不會是妥妥殺到top 5？如果新褲子跑去的是《歌手》而不是《樂隊的夏天》，彭磊會不會因爲第一輪就因爲唱功太爛被淘汰？

而後，更深層次的問題來了。

因爲過去七年來，《歌手》和《中國好聲音》牽頭，其他《中國有嘻哈》跟上的節目，他們均打造了自己強力的平臺，如果《歌手》是淘寶，《中國好聲音》是京東，那《中國有嘻哈》就是唯品會，《樂隊的夏天》就是拼夕夕（這個比方在量級上不對，但是將個爛就）。所有的歌手、音樂人們，他們知道自己只有通過綜藝節目這一渠道才能出人頭地，因爲觀衆們的注意力都被綜藝搶走了；好了，觀衆平時都不聽歌，只在綜藝裏面聽歌，這導致歌手/音樂人在日常的關注度極爲不夠，他們發的新作聽者寥寥，對於那些成名歌手尚且如此，對於新人來說，如果你是一個rapper，除了去參加綜藝，還真的不知道有什麼招。於是，這時候，當綜藝節目的導演們、藝統們，當他們在看下一季該請什麼歌手的時候，他們會發現，怎麼現在好像都沒像樣的歌手啊？怎麼音樂市場低迷到這樣的啊？哎不管了，我就選個隔壁老樊吧！

這樣的惡性循環，你也別怪最後奶茶店紛紛開不下去，係數倒閉，沒人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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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中國流行音樂，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被握在搞綜藝的人手裏。如果你連唱什麼歌都沒辦法自決，你連唱什麼歌都要收到搞綜藝的人指指點點，這談什麼中國流行音樂的偉大復興？如何屹立於民族之林？

而且，像奶茶店和外賣平臺的關係，你知道平臺能給你導流量，你就只能一味地退讓出自己的權利。據說今年《中國新說唱》刺蝟兄弟的合約相當霸王，一再變本加厲，盤剝選手（PS.對於原有經紀公司的，共享經濟約這事兒又是另一個課題），我也沒見過，不知道真假。包括《樂隊的夏天》第一季在幫助新褲子、刺蝟、盤尼西林、Mr.miss等樂隊身價翻了好幾遍，我們終於有商演價破百萬的樂隊後，擁有了這些成功經驗，在上一季樂隊和米未傳媒的一年合約到期後，在《樂夏2》，我們稱之爲“樂夏第二個財年”的時候，樂隊們是否會有更高的抽傭比例？反正我也不知道，我也沒看過人家的合約，我只是知道奶茶店和外賣平臺的規則和走向而已。

我知道，我說的這些都是風涼話而已。你就看我自己微博的流量，是不是隻要我一寫《我是歌手》，金V就保住了呢？你以爲我真的是棄坑《樂隊的夏天》啊？我只是春江水暖鴨先知，我知道這個節目熱度不行了，《明日之子樂團季》到後期的熱度比《樂夏》高多了。我可以坦蕩蕩地在嘴上做一個衛道者，但在身體上卻去尋找下一個更有熱度、更有話題度的音樂節目。實在不行，可以去評街舞嘛！我覺得張藝興的《蓮》還是很好的，你們幹什麼黑張藝興？再不行，我去評《脫口秀大會》嘛！王勉是今夏最朋克的歌手！

《歌手》在告別式裏說：“以後的冬天，不再有《歌手》；以後的每天，都會有音樂。”敢情洪濤真的覺得自己是中國流行音樂的壟斷者，他不辦音樂冬奧會，大家就能把冬天裏聽歌的時間分配到每天來聽了？洪濤還是普羅米修斯，把音樂的火種灑滿人間了？

這個包袱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