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四月和九月,都会有那么一两天,首页被一个人刷屏。

四月一日是他的逝日,九月十二日是他的生日。

从2003年四月的第一天开始,怀念就一直没有停过。

十七年过去了,怀念还在继续。

2020年9月12日,环球又发行了一张他的纪念专辑。

对于逝去的明星来说,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纪念方式,专辑再版、电影重映。

因为还有人喜欢他们,他们还有市场。死亡也阻挡不了人们对他们的喜爱和追捧。

李小龙、邓丽君、罗文、陈百强、梅艳芳、黄家驹......

真的不少。

但相较之下,又有些不一样。

比如,四月一日过着过着,就过成了一个笑话。

在知乎的搜素框里输入“跟风”两个字,十条提问里,就有三条能看到“张国荣”这三个字。

的确,这种大批量“跟风”的现象一直延续到如今,且还在继续。

大家在将其界定为“跟风”的时候,似乎总在针对群体现状提问,却好像没深究过“这股风”到底因何而起。

比如,大家为什么怀念他?为什么总在怀念他?

怀念他的时候,到底在怀念些什么?

甚至问得尖锐一点,已经过世了这么久,还有必要怀念吗?

平心而论,很多喜欢他的人,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种问题。

问的方式或温和、或尖刻,但效果都是刺心的。

因为一番解释下来,也多是不被理解。

毕竟这种跨越生死的怀念,于一些生者来说,没多大意义。

甚至还有些可笑和愚蠢。

现在,我们就来分析分析,一些人眼中的“笑点”和“蠢点”,看看他们因何存在,又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为什么到了张国荣这里,过世就不等于过时。

1.勇与敢

将问题指向本质,回到他本人。

如果用几个字或词来形容他做事做人的态度,我想“勇”和“敢”很适合。

一腔孤勇,敢作敢当。

1997年跨年之际,张国荣于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了他的《跨越97》演唱会,此时距离他的《告别演唱会》已经有七年之久。

再次踏上红馆,张国荣带给哥迷的不仅仅是久别重逢,还有震撼。

穿着黑色睡袍,胸前纹着红色蔷薇,站在鼓风机上唱《偷情》,任风吹起他的衣摆——

仿“梦露式”的裙摆飞舞,仿得别具一格,极尽妖娆与魅惑。

不仅如此,他还涂上口红、穿上红色高跟鞋演唱《红》,与人共舞,极尽妩媚。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1997年1月4日,他一身黑色西装,在演唱会上向自己的恋人告白,宣布出柜。

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2000年,张国荣的《热·情》演唱会,这种颠覆还在继续。

当然,质疑骂声也在继续。

「从天使到魔鬼」的艺术展现,驳长发、穿长裙的艺术设计,被港媒写成“扮贞子,扮女人”。

因为这些报道,这场演唱会的服装设计师让·保罗·高缇耶(Jean-Paul Gaultier)宣布再也不与香港人合作。

在一众骂声的报道中,明报是当时为数不多给予《热·情》演唱会正面肯定的媒体,还给他颁发了演艺动力大奖。

在颁奖时,他说:

“我们这个级数的艺人,要制做一些创先河的东西。这次2000年的演唱会,我从来没给过自己有一秒是做女人,如果用一个假的长头发戴在头上,就表示是女人的话,那我想媒体没看清楚,这个“女人”是留了胡子的。

香港的部分传媒应该去检讨,我们本身有一些艺术家水准可以达到国际化的比较高的层次。港媒应该要改一改,否则我们只可以制作一些,女仔就要娇滴滴的乖乖女,然后男歌手永远就要打个领带,穿着西装才可以唱歌的话,那这些演唱会永远是没有进步。

我的能量就只可以做那么大了,在这13晚(演唱会)里面,在香港做最好的张国荣演唱会,以后,无论还有没有机会再踏上红馆,我都会用一个但求无愧于心的态度去做。”

美国时代杂志评价这场演唱会为「Top in Passion and Fashion」。

央视称之为“中国演唱会的最高水准”。

无论是音乐,还是影视,他也的确做到了,尽心尽力。

正如张叔平评价他:“心无旁骛一心在他要做的事情极力发挥”、“他要求达到的结果和反应必定是‘尽’”。

他说的话、做的事,到如今再回想起来,好像没人能敢。

他在自己艺术探索和追求的道路上,是开创者、是引领者。

同时,作为开创者所遭遇到的批评和不理解,也一并打过来了。

光芒和荣耀在这时反而是后延的、慢几度的。

他凭着一腔孤勇,走别人没走过的路。

很敢,但敢得不太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同时,有人会问,他到达这个级别,这样做不是应该的吗?

可要知道,级别是一回事,主动“开创”又是另一回事。躺平不努力,他的作品和奖项也够他吃一辈子,确实没必要再把自己置于浪尖。

选择“创先河”的后果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你要说那些报道和不理解,对他来说没什么紧要,那也不太可能。

人心都是肉长的,举办演唱会前意气风发。

演唱会后,哪怕领了奖,脸上的表情都是失望的。

2000年张国荣香港《热·情》演唱会后

获明报周刊演艺动力大奖

甚至在演唱会第三天,在收到让·保罗·高缇耶那封不再与港人合作的邮件后,直接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在前面造路,一群人在后面拆台,可以想见他当时的心情。

但他把路踏平了,后人也就好走了。

2.纯与真

如果说他的“勇”,是后期到达一定级别后的责任感和求索欲,是敢于将一颗心完整献出去的不怯懦。

那么回到他本人,他的质地其实是纯的。

将人比作玉石的话,看玉石的质地与纯澈度,就可以知道这个人的纯度。

《97跨越》演唱会里,我们看到了他展现的欲和性感。

回到影视作品和生活里,我们又能看到他的纯和真。

他有一种杂糅又矛盾的气质,贯穿了他的生活和作品——

一边引人堕落,一边无限纯真。

《春光乍泄》里何宝荣的孩子气,猫一样往人怀里钻,跟黎耀辉撒娇。

《英雄本色》里宋子杰的少年意气。

《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尤其明显,憨直、单纯,面对王祖贤这种级别的美人,都是心无旁骛,让美人主动来撩书生。

有影评说,一个演员演不出他本身没有的东西,这种说法很精准。

对于大家为什么喜欢张国荣,曾看到一篇文章里的解释,就很在点子上。

截自:宋雯婷《人们追逐张国荣的秘密》

说明了女人们喜欢阿飞的理由,也解释了大家爱张国荣的原因。

所以王家卫才会说,没有张国荣的《阿飞正传》简直无法想象。

而阿飞的模式其实一直都延续在他的影视作品里。

《倩女幽魂》里聂小倩撩宁采臣,到第二部李嘉欣和王祖贤同争宁采臣。

如果说,这些倒追模式是因为憨直书生的设定。

那在《英雄本色2》里,再次延续两女一男的模式:“这是我女朋友,这是我老婆。”也不可谓不滑稽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徐克。

到《阿飞正传》里,苏丽珍和露露,一个念念不忘,一个飞到阿根廷找他。

《胭脂扣》里如花做了鬼也一心想与十二少再相遇。

甚至在《春光乍泄》里,也是黎耀辉一心想锁住何宝荣。

这种让你一心想把他揣兜里的气质,除了外貌因素有一定影响外,还源于孩子气和赤子之心。

人对孩子气的东西,是没多少抵抗力的。

而他的这种少年气和纯粹,无论是做人做事,实际上都有显现出来。

一众前辈、同僚对他的喜爱,多数都源于他的真。

黄沾评价他很真,说他讨厌虚伪。

同时又不乏可爱。

在黄沾、倪匡、蔡澜主持的《今夜不设防》里,他说自己的座右铭是“忍一时风平浪静”,说着说着结果忘了后半句是什么。

金针奖颁奖典礼上,主持人问陈宝珠对张国荣是什么感觉?

陈宝珠说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很真。

陈宝珠回答后,他像个孩子一样追问,就只有这啊?

因着这份真,他直斥虚伪,鄙视丑恶,求真求实。

他直指华人演员在好莱坞的现状。

也不止一次提到好莱坞对亚洲演员的偏见,同时多次在公开场合提醒好友发哥。

在记者会上,他直陈周润发是我们的宝贝,如果再拍那些片子对他以后的发展很不利。

作为朋友,他是诤友。

当然,他的意思不是排外,而是要等到外国人对亚洲人的印象改观再去拍。

作为同事,他细致、真诚,会亲自挑选礼物,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甚至记得粉丝的名字。

3.我与他

他在《热·情》演唱会上演唱《我》之前,说到:

人要懂得怎样去爱人之外,更重要的是懂得欣赏你自己——

「我」是歌名,也是最终想表达的主题。

同样,也是他的人生信条。

那些“敢”与“真”,又何尝不是他坦坦荡荡将自己的本真展露,袒露真心,追求“真我”呢?

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道理大家都懂,也听了上百遍,但真正能做到、且做好,很难,能真正做到的人也很少。

但他却能。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去到尽”,用心去做一样东西,将整个身心都交出去。

回到那场被港媒写成“扮贞子,扮女人”的《热·情》演唱会。

演唱会的庆功宴结束后,他和唐先生一起开车回家,被媒体拍到也置之不理。在他看来,私生活是私生活,狗仔队来拍,我就坦坦荡荡给你拍。

有这样的态度,也难怪会有那张「世纪牵手」的图片。

一次,他和唐先生一起从电影院走出来,被媒体跟踪。

知道被跟踪后,他霸气地牵上了身旁唐先生的手。

这个定格的瞬间被拍了下来,被媒体评为「世纪牵手」。

张国荣在接受采访时说,大晚上跟着我们有什么意思呢,没什么给狗仔拍的,干脆拖手给你拍咯。

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做自己。

所以,如今,当一群人“跟风”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他们在追逐什么吗?

放在这个时代来看,他的一些看法至今都没过时。

他的做法,还在引领潮流。

他的作品,还是无法超越。

对他的怀念,往大处看,是在怀念那个时代。

风起云涌,群星璀璨。

美人未迟暮,巨星未隐退、未陨落。

人未离、心未散。

是怀念那时的朝气蓬勃。

他也只是群星里的一颗,那时的你,可以喜欢周星驰,可以钟意周润发,可以迷恋梅艳芳,可以痴爱张曼玉,可以倾慕钟楚红。

往小处看,是在遵从自己。

遵从自己的本心、本性。

学习他的品行、他的性格。

真诚不谄媚,正直不虚伪。

与其说这群人喜欢的是张国荣,跟的是张的这股风,不如说是他们对人性中纯与真的追求。

这种纯,不是不谙世事的懵懂,而是洞察世事之后,过滤掉杂质、沉淀下污浊的纯。

难得之处在于,人性本就复杂、掺杂善恶,可他却能将污浊内化,将人性里固有的杂质净化,将整颗心献出。

而这群人追求的也正是这颗赤子之心,如同植物向着光源。

更确切来说,他们所追求的是那种纯粹的自我、敢作敢为的真实、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正直、以及内化污浊本心向善的勇力。

由他及我,由我及他,互相映射,向着本心,向着光明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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