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二年(1713),贺双卿出生在江苏金坛一个叫丹阳里的小村庄,双卿的父母都是农民。

双卿的舅舅是教书先生,会看相,他看双卿不止长得好看,还有灵慧之气,因此非常喜欢这个外甥女。

从明末开始,江南一带形成为一种培养才女的风尚,就是普通人家,只要有机会,也愿意让女孩读书,只要沾染了书卷气,女子的身价提高,或能嫁个如意郎君。

抓周那天,床上摆满了妈妈的针线刀尺脂粉钗环和舅舅的笔墨书籍以及父亲尿买的糖果糕点,而双卿只去抓舅舅的笔墨书本。

刚学会说话,舅舅就教她背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七岁时,双卿想进舅舅的学堂读书,但舅舅说男女有别,女孩不能进堂,于是找来了《女儿经》、《女论语》、《列女传》给双卿看,这些书塑造了双卿的女德观念。

舅舅的塾馆,就在双卿家的隔壁,双卿经常带着针线活在塾馆外面边做边听舅舅讲解,旁听生双卿很快就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这些经典记诵得滚瓜烂熟,还能领会理解,这让舅舅非常惊讶,他叹息道:“可惜是个女孩子,要是男孩,舅舅的举人梦就能在你身上实现了!”

双卿揶揄道:“您的学生在课上学‘宰予昼寝’呢,你却白费唾沫给他们讲‘攘鸡’和‘陈仲子学匍匐’!”

舅舅只好说:“不是男孩子都能成器,像你这样的伶俐也很少。”

舅舅还开始教双卿书法,他找来不少原由让双卿临摹,双卿最喜欢的是简短的佛家经典《心经》。不出几年,双卿的书法也大有长进,能在一片树叶上写下二百字的《心经》。

很快,“四书”已经不能满足双卿的求知欲了,舅舅只好把自己珍藏的朱熹的《诗集传》借给双卿读。双卿的悟性再次令舅舅惊讶,除了一些生僻字要问舅舅,不到半年,她就读完了《诗经》,对意旨情趣的理解,甚至比舅舅还到位。舅舅说:“我快教不了你了。我教你对对子吧。”

双卿说:“不就是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吗?我早在门外听腻了,我要读诗词歌赋。”

舅舅家贫,藏书有限。村里王秀才家里藏书颇多,但不轻易借人,不过双卿与他女儿从小一起玩,这王秀才的女儿,对读书兴趣不大,却喜欢刺绣女红,但她的手艺却不及又卿。

旧时姑娘出嫁前,都要花一两年时间备绣衣,王姑娘请双儿帮忙绣衣,而双卿的条件就是要借书读。就这样,双卿通过为他人作嫁衣裳,读到了更多的书。

就这样,双卿在帮家人忙农活、做家务之余,读书学诗,培养才情,她的内心了产生了对才子文人的向往。

双卿十七八岁时,出落楚楚大方,加上诗书熏陶,更有一种别的女孩没有的洒脱大方,于是陆续有媒婆上门说媒。

舅舅知道双卿喜欢读书人,于是劝妹妹妹夫给双卿找个读书人家。

双卿父亲叹道:“哪有读书人家看得上咱种地呀,再说嫁读书人家,也陪不起嫁妆,嫁过去一样受罪。”

雍正十年(1732)春天,又有媒人上意义上的提亲,说的是绡山里周家。媒婆说这个周家,是当地张员外的佃农,周母曾是少东家的奶妈,多少有些照应,又说儿子周大旺老实能干。

自古媒婆说好不说坏,她隐瞒了周大旺大字不识,周母刁钻的情况。双卿父母觉得一个跟东家关系好的佃农,应该条件还不错,于是就同意了。

春天订婚,秋后就嫁。十八岁的双卿,离开了丹阳里,嫁到了绡山里周家。

周家是独门独户,只有周母与儿子周大旺。周母早年在张员外家做女仆,张家大少爷出生后,需要一个奶妈,周母忍痛给自己儿子断奶,却给张大少爷做奶妈,后来又给张家二少爷(梦觇)做奶妈。

周母看着新进门的媳妇,人长得像天仙,这让周母生出了一分担心,所谓红颜祸水,再说穷人娶媳妇,要的是身体好,能干活,能生孩子。

刚进门时,双卿能吃苦,也能干活,这让周母高兴了一阵子,但随即发现不对,这个儿媳妇还会读书识字,还从娘家带来了笔墨纸砚,这让她很恼火,自己儿子大字不识,儿媳妇却能识文断字,这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说什么也得叫儿子管管,不能在家练这些玩艺。

周大旺性格粗粗拉拉,看到自己的新媳妇这么漂亮,心里早乐开花了,倒也不在意妻子读读写写,反对又卿越发柔情。这让周母更不爽,她看着自己辛苦带大的儿子,对自己疏远了,还把心思给了一个外来的女人,于是总找由着挑刺。

周母对儿子说:“你看你媳妇,学什么大家闺秀的小姐太太读书写字,,难道让我也伺候她一辈子?你看她长得狐媚子似的,本来就应该多加小心,还让她读书写字,小心哪天被哪个野男人勾了去。”

儿子一听有道理,就对双卿说:“我妈不喜欢你写写画画的,咱们农家,也不靠这个生活,都收起来吧!”

双卿说:“这是我在娘家养成的习惯,要是妈不喜欢,以后我就不让她看见就是了。”

双卿性善忍耐,所以周母多次挑刺,双卿忍忍也就过去了,新婚生活倒也平静。

夫家平静,娘家却出了事,雍正十一年新年刚过,双卿妈妈病重,双卿赶回娘家照顾妈妈,两个月后,双卿妈妈去世。双卿爸爸为妈妈送丧后三天,就一病不起,婆家却派人来催双卿回家,这让双卿为难不已。

清明前,双卿爸爸就随妈妈而去,从此双卿只能在绡山里安身立命。

双卿嫁到周家后,结识了一个女伴韩西,韩西虽不识字,但她跟双卿一见如故,情同姐妹。

韩西的父母也是农民,他们知道双卿的境遇后,对双卿很是同情,常叫韩西多跟双卿做伴,帮双卿干活。

双卿染上疟疾后,婆婆和丈夫不闻不问,还斥责她装病偷懒,双卿只能忍着病起来做饭打水。

双卿病得躺在床上的时候,韩西常陪在床边流泪,有时见双卿烧得太石厉害,她就叫母亲给双卿找偏方,熬草药,亲自端来煎好的药,一边喂双卿药,一边流泪,这让双卿十分感动。

双卿好点了,两人就一起洗衣服,一起挖野菜,这时,双卿就会给韩西讲她从《西青散记》里的那些文人故事。双卿还给韩西抄《心经》,并念给韩西听,解释给韩西听。

然而,这样的好姐妹,很快就要分离了,因为韩西也要嫁人了。出嫁前,双卿抄了一遍又一遍《心经》,给韩西祈福。出嫁时,双卿写了一首词,赠给韩西。

凤凰台上忆吹箫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有无明灭难消。正断魂魂断,闪闪摇摇。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只似今宵。

青遥,问天不应,看小小双卿,袅袅无聊。更见谁谁见,谁痛花娇?谁望欢欢喜喜,偷素粉,写写描描?谁还管,生生世世,夜夜朝朝?

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凤凰台上忆吹箫》一阕,叠至四五十字,而运以变化,不见痕迹。长善舞,谁谓今人不逮古人。”又说:“ 其情哀,其词苦。用双字至二十余叠,亦可谓广大神通矣。易安(李清照)见之,亦当避席。”

周大旺的东家张员外,名叫张思谦,号修园先生。张家是当地的巨姓大族,张家有田产千余亩,奴婢达百余人。

张家二儿子梦觇,在县学中中了秀才,即将参加雍正十年的乡试,这可是中举人的一大难关,张思谦决定找个人给儿子辅导陪读,这个人需才学和人品都极好才行。思来想去,张思谦选中了前妻史夫人的族侄史震林。

史震林时年四十,在当时已有些名气,张梦觇时年二十五。

虽然两人精心作了准备,但雍正十年的乡试,两人都名落孙山了。

张思谦心有不甘,决心寻找更有效的措施来提升儿子的才学。史震林建议,将张家的耦耕书院大门敞开,广收本地与外县的各路学者文人来与张梦觇交流学术文章。

张思谦还有个小儿子,小名子龄,家人都叫他童子龄,童子龄的奶妈,也是周母。史震林来到张家时,童子龄十五岁,他也跟从史震林读书。

童子龄活泼好动,他听说奶妈家娶了新媳妇了,就跑去看。童子龄来到周家,开门的竟是一个天仙似的女子,他吓呆了,以为是妖精鬼魅,他扭头一口气跑回书院,告诉哥哥梦觇、仁趾和老师史震林,要他们给画个镇慑鬼魅的符去镇周家的新好的新媳妇。

得知有这样一位美人,梦觇派自己的贴身丫鬟瑞香去接触双卿。瑞香到周家,恰遇双卿出门洗衣服,见双卿果然貌似天仙,她跟着双卿到河边,借故攀谈起来。

瑞香说自己父母有病,交不起租,所以自己自愿到张家代租,伺候主人梦觇官人,梦觇官人对她很好,还教好识字。

双卿说:“你挺有福气的,能整天跟读书人在一起,我虽然能读书识字,可是婆婆不喜欢我写写念念,书都放一边了。”

通过瑞香的打探,张梦觇史震林等人知道了,双卿果然长得漂亮,而且还能识文断字。

史震林曾自谓:“载异书,携美人、登名山,遍采歌咏以为一代风雅。”他们这些落魄文人,都有些才女佳人的崇拜,知道身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位才色双绝的女子,便一门心思想要交往。

虽然,双卿家是张家的佃农,双卿的婆婆还是张梦觇的奶妈,但毕竟他们还是不能直接接触双卿,他们当然也干不出强抢民女的事来,只能通过丫鬟和童子龄来接触双卿。

童子龄建议,把史震林的书稿《西青散记》借给双卿看。《西青散记》是史震林的漫游笔记,里面记载了他与许多文人才女的交流事迹,张家众人也记载在其中,通过《西青散记》,双卿了解到了许多文人。

看到这些文人的事迹,双卿内心又燃起了对写诗作文的渴望。

耦耕书院开放后,史震林介绍了许多文人来探讨学问,其中一个叫段玉函。

段玉函这个人,年已五十,却自命“情痴”,每遇到美丽多情又有才的女子,他总是直言不讳地表示倾倒爱慕。他的妻子张琼娘就是个才女,能与段玉函唱和,她一个个支撑着一贫如洗的家,却支持丈夫在外四处交游,甚至不介意丈夫结交才女。

她常对丈夫说:“你只要在外面交到好朋友,得到好诗词,就胜过给我带回来黄金了。”

段玉函刚进张家的耦耕书院,听说有双卿这么个才色双绝的女子,就痴狂了起来。

一天段玉函与张梦觇史震林出游,正好遇到瓠瓜回来的双卿与周大旺,周大旺忙向主子张梦觇行礼,这身着邋遢的段玉函,却开口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武进人段玉函,慕名来绡山拜会双卿。

段玉函如此大胆的行为,让双卿有些难堪,她向来心慕文人才子,但毕意已是有夫之妇。周大旺身份卑微,不敢对这些读书人怎么样,但此后对双卿的态度更加恶劣了。

段玉函三人,总算见到了双卿的容貌,确实是他们心中的绝色佳人,但才学怎样,还不知道,于是决心写以诗词唱和来试探双卿才情。段玉函花了一个晚上,写了五六首词,但他的诗词,水平远比不上他的篆刻制印,他很不满意,只得将以前的集句略加改动,成为四句:

世间适意半荒唐,红颜薄命堪嗟伤。古今冤惨何处诉?痴蜂蠢蝶占春光!

第二天早晨,双卿到溪边打水,瑞香已经在那里等候,她还说:“梦觇官人叫你一写要写诗词答复,我晚上来取,史先生说,他还要把你的诗词记到《西青散记》,让你名扬天下。”

张梦觇史震林段玉函这些人,双卿已经在书稿《西青散记》中了解过了,她一直向往这些文人,她读到段玉函的诗,看出他却有同情怜惜,也有挑逗追求之意,所以很纠结要不要回诗。

最后还是回了一首描写自己生活状况的《浣溪纱》:

暖雨无情漏几丝,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麦上场里。汲水种瓜偏怒早,忍烟炊黍又嗔迟,日长酸透软腰肢。

从这首词中,我们可以看出,这里的丈夫周大旺,已无新婚里的柔情,一下嫌她打水种瓜早了,一下又骂她做饭晚了。

因为婆婆不喜欢双卿写写画画,家里已经没了笔墨纸砚了,她是摘了一片芍药叶,用针蘸上白粉,将自己的词抄在芍药叶上。双卿未嫁前,就有在树叶上写《心经》的功力,所以在芍药叶上写一首词,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晚上,瑞香来取诗词,双卿便把芍药叶交给她。

史震林看到词后,连连赞赏:“真是天然妙成!”急忙打开《西青散记》手本,把它记录下来。段玉函也将词抄在纸片上,装入自己的布袋中,好回家时给妻子琼娘一同欣赏。张梦觇也一遍一遍地吟诵,连声说:“绝妙好词!绝妙好词!”

此后,段玉函便常去双卿家附近大声吟诗,在诗中表达对双卿的爱慕。双卿自然明白段玉函的意思,她回了一首词,嘲弄段玉函是黄蜂欺蝴蝶、八哥骗黄鹂,你是读书人,我是村妇,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不然只会增加是非与怨恨。

段玉函读到双卿的词后,大为恼火,他说:“好一个狂妄的农家女,我稍微对她好些,就不知天高地厚讥讽挖苦我,难怪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段玉函的话,通过瑞香传到了双卿的耳里,双卿很伤心,她没想到读书人这么敏感脆弱,还引经据典来骂她,她对瑞香说:“今后不愿再见书生了。”还写下一首《湿罗衣》,词中有云:“世间难吐只幽情,泪珠咽尽还生。”

词传到段玉函那里,他后悔不已,于是一口气写了十几首词,叫瑞香送给双卿,可是双卿一首都没有回答。

段玉函沉不住气,他跑到双卿家旁的溪涧边,观察双卿动静,双卿一连两天没出门,第三天,双卿出门到溪边洗衣,她看到段玉函在对岸张望,就转身回家闭门不出。

段玉函回去后,对史震林说,他惹双卿生气了,他要离开绡山里,去找一个能赎回自己过错的办法——他想要找一名画师给双卿画像,然后第每天对着双卿焚香礼拜。

段玉函离开前,又写了诗词给双卿,段玉函孩子般的真诚,打劫了双卿,她写了一首词,交给瑞香,嘱托让段玉函半路再看,不要给任何人看。

段玉函得到双卿诗词,心情又高兴了起来,快快乐乐地去寻找画师去了。

段玉函找的画师叫石邻,也是与史震林这一群人相熟的文人,他欣然答应段玉函的请求,独自一人来到张梦觇家,段玉函继续漫游。

石邻到了之后,就在涧溪西岸观察双卿,还拦路台山观察双卿正脸,经过五天时间,终于画出《双卿种瓜图》,画好后,双复制成两幅,一幅留在张家,等段玉函来取,一幅自己保存。

画画好后,张梦觇想请双卿在画像让题词,便让瑞香带着画像与笔画,来请双卿题词,双卿在画上题了一首《玉京秋》。题完词,双卿又后悔了,她知道这首词要是流传出去,不知要招来多少流言蜚语。

于是,双卿故意说有些词句还要斟酌,等改完后再来取。

此后,张梦觇派人来索要几次,双卿都不给,催得急,双卿生气了,说:“你们这不是有意要戏弄我吗?”

最后,张梦觇写了封信,让童子龄送达,信中言辞真诚,入情入理,打动了双卿,双卿才将画给童子龄。

八月十六这天,段玉函回到了绡山里,还带来了又一个渴慕双卿的文人赵闇叔,他一来到绡山里,便急切地打探双卿的情况。

那时,双卿得了疟疾,婆婆和丈夫又不体恤,说她装病偷懒,她只好强打精神起来干活。赵闇叔自幼丧父母,寄居在亲戚家,又长期受过疟疾的折磨,这让他对双卿目前的处境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十八日,赵闇叔来到双卿经常洗衣服的地方,爬到一棵柳树上,高声吟诵双卿的诗词,希望能引起双卿的注意,但一直没有看到双卿。

赵闇叔非常失望,他回到家里,写了一首七绝,诉说自己的深情,段玉函也写了一首词,一并交给瑞香,希望能得到双卿的回诗。

虽然双卿与这些文人,并没有怎么见过面,但因为读过史震林的《西青散记》书稿,所以对他们双卿还是了解的,她给赵闇叔回了首七绝,给段玉函回了首七律。

第二天,赵闇叔又去观察双卿,双卿中午从田里回来,正好看到赵闇叔柳荫下一遍一遍地吟诵双卿的诗词,因为避讳,双卿径自回家了,但她的内心,也颇为赵闇叔的深情所动。

赵闇叔多病,自从见过双卿之后,他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说:“我不能继续在绡山呆下去了,我一见到双卿,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明天我就要买船东归了。”

于是史震林与段玉函,也与赵闇叔一起离开了绡山。

转年,赵闇叔来到了张家,他与张梦觇在路遇到双卿,请双卿赐诗,双卿他们隔天叫瑞香来取。

第二天,瑞香从双卿处取来了双卿新近做的诗,还有一封给赵闇叔的信,信中写了自己的近况,闇叔读后不胜悲切,读了一遍又一遍,读了器,哭后又读。赵闇叔仰天长叹:“只要有双卿还在人间受苦,我就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与文人的诗词交流,一方面给了双卿发挥才情的机会,另一方面了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困扰。双卿如此漂亮,本就是人们的焦点,看到那些围着双卿转的文人,自然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即使双卿并没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来,但也免不了受村妇谣言中伤。

婆婆与丈夫也对双卿越来越不满,他们对那些读书人是无可奈何的,所以气就撒在了又卿身上,对她动辄打骂,加上双卿身患疟疾,双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但是,双卿的思想观念很传统,她也曾熟读过关于女德的书,所以也用女德来要求自己,除了偷偷写诗,与文人交流,其它事上,事事顺从丈夫与婆婆。

一天,张梦觇兄弟收租,收到双卿家时,张梦觇做了一首关于收租的诗,让双卿和,说和得好,可免她家租,双卿略加思索,便已和成。张仁趾说我也有首诗,和得好,我们可把今天收的稻谷赠给你。

双卿又和了一首,二人要将稻谷送给双卿,双卿坚持不受,说:“以诗换谷,叫人笑话。”

婆婆在一旁直给双卿使眼色,她假装没看见,婆婆悻悻然走开了。

张家兄弟离开后,婆婆又数落双卿白拿的稻谷都不要。

周大旺嗜赌成性,一次双卿劝丈夫戒赌,丈夫不听,反而大怒,将双卿关进灶房里,天黑了也不放出来。夜深人静,双卿靠着薪柴而坐,点着一盏油灯,对灯哭泣,写下了一首极凄凉的词《凤凰台上忆吹箫·残灯》。

已暗忘吹,欲明谁剔,向侬无焰如萤。听土阶寒雨,滴破残更。独自恹恹耿耿,难断处、也忒多情。香膏尽,芳心未冷,且伴双卿。星星。渐微不动,还望你淹煎,有个花生。胜野塘风乱,摇曳渔灯。辛苦秋蛾散后,人已病、病减何曾。相看久,朦胧成睡,睡去还惊。

双卿有个远房表亲叫陈希古,是个读书人,曾托亲戚向双卿提过亲,但后来远游江浙,也就没了音讯,因为史震林《西青散记》的传播,他得知了双卿的才名,便来到周家看望双卿。

双卿婆婆和丈夫一见来了个有头有脸的富亲戚,便热情地招待。陈希古赠给双卿巾帕钗环等饰物,还一口气作四言、五言、古诗几十首,故意寻找险词拗句,每首都晦涩难懂,以示高深。

陈希古对双卿丈夫不屑一顾,吃饭时还讥讽嘲弄,这让双卿难以忍受,当场退回赠物,并在陈希古的赠诗后批注道:

”此栖梧子刮舌篦、澹园先生剔牙杖耳,而乃以托双卿。布帛菽粟,视之无奇,五尺童子,皆知其美,穷山之民,必储其物,不犹愈于燧人烧火棒、神农碾药槽耶?秦碑汉碣,仙册神经,世虽或传,诵之者几?当歌代泣,非此之能。何奈鼻吸三斗醋、舌舔万里天耶?”

随后将陈希古轰出家门,陈希古气得直骂:“薄命儿,没福鬼,恨死人了,恨死人了!”

随着史震林《西青散记》手稿的传播,越来越多文人才子甚至才女拜倒在双卿的才情下,许多才子不远千里跑来绡山里,只为看双卿一眼。

可是,这些文人都是把双卿当成才女来意淫与欣赏,通过双卿的才情与命运,来排遣自身不遇于时的苦闷心情。

比如最痴情于双卿的赵闇叔,他常为双卿哭,但他也说,他不是哭双卿一人,而是为天下才女不遇良人而哭,为天下子不遇于时而哭,显然他是通过双卿的命运,映射了所有不得志的人。

而对于双卿来说,她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于命运,用女德的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对婆婆与丈夫逆来顺受,甚至想尽办法讨好婆婆与丈夫。但双卿压制不了自己的才情,所以才会与文人才子诗文交流。

自从双卿与段玉函的唱和诗词渐多,情痴段玉函,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在诗词中透露出一些调情的意味,比如在《意难忘》中写道:“春梦荒唐,乍莺莺燕燕,浅闹深忙。”

双卿对段玉函,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超过礼义规矩,现在段玉函语带亵渎,把她当成了可以调情玩耍的女人,想至此,双卿有些气愤,于是回了封信,在信中说:“先生恻隐,妾已知之,意烦则亵,语烦则滥。妾守身如玉,君其惜墨如金。”

通过双卿严辞拒绝段玉函的亵渎可以看出,双卿将自己与文人的交流,限定在相互同情与诗文切磋上,并不想发生艳情关系。

据推测,双卿大概二十二三岁时,便已去世。

贺双卿的事迹,通过史震林的《西青散记》记载了下来,因为只在《西青散记》里有关于贺双卿的记载,所以有许多人怀疑贺双卿的真实性,但她的诗词,认为她是史震林伪造出来的人物,但她的诗词水平,却是史震林等文人远远不及的。

贺双卿的诗词文章,杜芳琴辑录成《贺双卿集》,有词十四首,诗三十九首,文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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