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憶老山中秋夜：如今還是那個月亮，但沒了當年戰場感覺

作者：11軍32師工兵營機械連連長陳黔明

注：原標題《難忘的戰地祭月之禮》

中秋佳節漸漸臨近了，每到這個節日，就讓我想起了1984年的戰地中秋之夜。儘管36年過去了，卻往事如初，一幕幕又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32師進入老山防禦陣地時，由於正值雨季，持續不斷的大到暴雨，造成陣地上的一些山體滑坡，大多數交通壕、隱蔽部、貓耳洞出現了塌方、積水。步兵分隊的戰友們只有穿着雨衣，堅守在雨水沒膝的戰壕內，一邊監視着敵軍的動向，一邊同自然災害作着頑強的鬥爭。

【本文作者、11軍32師工兵營機械連連長陳黔明在連隊宿營的山洞口留影】

在自然災害給堅守在陣地的指戰員帶來的困難，比全副武裝的敵人所帶來的困難還要嚴重的情況下，師裏要求工兵分隊克服一切困難，全力搶修工事和爲步兵分隊構築新的隱蔽部，以改善步兵分隊的生存條件，鞏固防禦。

在持續完成了多個陣地防禦工事的構築任務後，9月9日，我連受領了爲那拉口149號高地步兵分隊構築隱蔽部的任務，時間爲2天。由於149號高地位於96團的防禦前沿，地勢較低，處於敵軍的步兵火力射程之內，爲減少傷亡和達到隱蔽的企圖，因此，隱蔽部的構築只能在夜間進行。

受領任務後，我於下午帶領2名同志趕到149號高地，對陣地進行了詳細勘查，確定了在陣地反斜面構築隱蔽部的具體位置。爲確保按時完成任務，返回連隊後，我立即組織召開了任務準備會，確定了具體的施工方案，並精心挑選了14名身體強壯，有陣地施工經驗的戰士，組成了一支突擊隊。

隨着夜色的來臨，我帶領着14名戰士，帶着工具和構築隱蔽部所必需的麻袋、枕木等沿着交通壕來到了149號高地，開始了隱蔽部的開挖施工。趁着施工的間隙，我再次對149號高地進行了全面的勘查，並與堅守在陣地上的步兵戰友進行了交談，瞭解陣地上的具體困難，並談到了第二天怎樣過中秋節的問題。

記得當時有的戰士談到了家鄉過中秋節的習俗，談到了中秋之夜在八仙桌上擺上蘋果、橘子、柿子、桃子等各類秋季水果，西瓜子、南瓜子等各類炒貨的祭月之禮和祭月之禮後的解饞。從他們的言談中，我深深感受到了他們的思鄉之情。當夜，由於月光較強，給我們的施工帶來了極大的方便，至凌晨5時許，在完成了基坑開挖和邊牆的砌築任務並對施工現場進行了僞裝後，我帶領戰士們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無聲息的撤出了149號高地。

勞累了一夜，但回到連隊後我卻怎麼也睡不着，心中老想着昨晚在149號高地上與步兵戰友的對話，想着他們談到的各自家鄉過中秋節的習俗，想着他們在陣地上艱辛，想到今天是中秋節，我和14名戰士還將到149號高地進行隱蔽部的構築任務。怎樣才能即保證任務的按時完成，又讓戰士們過上一個難忘的中秋節呢？這時，司務長來向我彙報中秋節慰問品和連隊購買的水果等食品的分配方案。我立即叫司務長留出一部分，帶到陣地上去，與步兵戰友們共度中秋。

9月10日傍晚，喫過晚飯後，司務長將兩個裝有月餅、蘋果、梨子、汽水、核桃、瓜子等食品的背囊交給我，我將背囊交給兩名身體強壯的戰士揹着，扛着工具和木料趁着夜色來到了149號高地。當我們正在緊張施工時，21時許，我軍芭蕉坪火箭炮陣地炮火齊發，一發發火箭炮彈拖着紅信子，伴隨着“嗖、嗖、嗖”的聲音從我們的頭頂上飛過，就像過春節小孩放的魔術彈一樣，隨後，在敵軍陣地上發出轟、轟、轟的爆炸聲，使佳節之夜的戰區別有一番風味。

在隆隆的炮聲中，一輪明月從八里河東山方向越升越高，這是進入戰區以來難得一見的明月。在明月的映照下，我們的施工進度大大加快了，至23時許，我們的施工已接近尾聲，我叫戰士們停下來休息一下，用挖出的泥土堆了一個高約0.5米、寬約1米的土臺子並鋪上麻袋，將帶來的月餅、蘋果、梨子、汽水、核桃、瓜子等食品依次擺放在土臺子上，與堅守在陣地上的步兵戰友一起，在明月下開始了我們的戰地祭月之禮。

老山地區現景

在以“捍衛祖國”爲主要內容，帶有戰地風味的簡短儀式結束之後，看着戰士們互相謙讓並津津有味地喫着月餅、水果、瓜子，小聲談論着家鄉的風俗，講着月宮中那個孤獨的嫦娥仙子，抱着潔白的玉兔，端坐在古老的桂花樹下，看着人間和和美美的天倫之樂的動人故事，我爲自己的安排感到十分的自豪。

如今，每年的中秋我都延續着心中的祭月之禮，但我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星星還是那顆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但我總覺得現在的月亮沒有老山的月亮清澈、明亮、嫵媚、動人，中秋夜更沒有像流星一樣的炮彈一閃而過。每當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襲來之時，我總會想起大詩人蘇東坡“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美好詩句。更會想起昆明軍區印在1984年中秋節慰問前線官兵的月餅盒上“身披硝煙賞明月，禦敵守邊渡佳節。中秋月餅犒將士，既表慰問又祝捷”的戰場詩句。它讓我更加懷念在149號高地上共度中秋，共行祭月之禮的戰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