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承继明朝之中央集权,又基本延续了明朝创立的诸多典章制度,因此,明、清两朝常常被后世拿来对比。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同样作为封建社会的两个朝代,明、清两朝在后世的评价中却不尽相同,对明朝的印象多认同熬英所言:“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蕃,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其来朝贡,则以恩礼待之”,对明朝推崇备至,而对明朝存在的一些弊端则往往选择性忽视。

而对于清朝的印象则通常集中在两点:入关之初的屠城和晚清的割地赔款,内心充斥着鄙视和厌恶。当然,后世对明清两朝的印象和评价多多少少要带一点主观因素在内,毕竟,这两个朝代距我们生活的时代较远,我们对它们的认知主要停留在史书记载和文学影视剧的渲染。

所以,究竟是留恋还是厌恶,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王朝覆灭后的遗民,他们是这个王朝的亲历者。

说起遗民,我们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口号“反清复明”。每一个朝代覆灭后,总会不乏忠于这个政权的遗民试图利用手中的资源来复兴这个王朝,直至新王朝的统治彻底稳固后,复辟运动才会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但明朝却是个例外,“反清复明”这个口号从清军入关一直喊到了辛亥革命爆发,持续时间长达270余年,世所罕见。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组记载:

康熙元年,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榔被擒杀。十一年后,吴三桂起兵造反,自称“兴明讨虏大将军”,推奉朱三太子恭登大宝。同年,杨起隆自称朱三太子在京师起事。

康熙十七年,福建民蔡寅自称朱三太子,纠众数万,克泉州,犯漳州,屡战皆胜。

康熙四十六年,一念和尚借朱三太子名义反清,建号“大明天德”。

康熙六十年,台湾民朱一贵自称“中兴王下大元帅”反清复明。

雍正六年、七年,浙江、山东先后出现百姓托名朱明后裔抗清。

雍正八年、十年,四川、广东百姓打出“朱四太子”旗号反清。

乾隆朝,牛八教(隐喻朱)首领以胜朝嫡裔名号反清,持续数十年。白莲教鹿邑人王发生亦诡称明裔朱姓造反。

嘉庆十八年,李文成自号“大明天顺李真主”(大明天顺暗喻复辟成功的明英宗)在大内太监引领下自东华门、西华门攻入紫禁城。

道光三十年,洪秀全伪称“大明太祖之后裔,弘光皇帝七世孙”,以恢复明室为志,发动了规模宏大的太平天国运动。

咸丰三年,闽南人黄威自称“汉大明统兵大元帅”,布告反清。同年,上海小刀会首领刘丽川以“大明国统理政教天下招讨大元帅”布告天下:鞑夷当灭,明复当兴。

光绪二十八年,洪全福印制《大明顺天国南粤兴汉大将军讨清告示》,在广州起事。

宣统三年,鄂军朱滨偕自称朱洪武之后,自立为王,起兵反清。同年,辛亥革命爆发。

可以说,“反清复明”这个口号直到清王朝覆灭才画上句号。那些打着“复明”旗号反清的人,或许内心并不一定真的是想复辟明朝(比如吴三桂、洪秀全),但诸多起兵造反的枭雄在起义之初打出“反清复明”旗号,恰恰表明“明朝”在当时依然有着广泛的认同基础。

相比之下,清朝的复辟运动就显得单薄的多。

1912年,清帝退位,清朝覆灭。同年春,爱新觉罗·溥伟在青岛联合清室遗民图谋策划满蒙独立,建立“北清帝国”。

1917年,张勋利用民国府院之争带兵入京,拥溥仪复辟,但仅维持了12天。

1932年,日本扶持溥仪在东北建立伪满洲国,但这个政权实为日本控制下的傀儡政权,并非清朝的复辟。

那么时人对“反民复清”究竟持怎样一个态度呢?清朝秀才出身的吴佩孚所言或许有一定的代表性。康有为在极力鼓吹清帝复辟时,曾特意致函吴佩孚,劝其助力还政于清,但吴佩孚的回答是:“金石不渝,曲高无和必亦”,予以拒绝。

晚年的溥仪在回忆当年的复辟活动时,曾感慨地写下这样一段话:“吴佩孚曾上书向我称臣,张作霖曾向我磕过头,段祺瑞主动地请我和他见过面,但这些遗民刻意的亲近,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向我要钱”,换言之,没有人会真的愿意复辟清朝。

那么相比“反清复明”,“反民复清”运动为何如此遭人嫌呢?除了共和体制已经深入人心这个客观因素外,香港一项研究还揭秘了一个冷门原因。

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中清在对中国精英出身进行大数据统计后得出:

寒门子弟在清代进士中的比例要明显低于明朝,晚清出身寒门的进士只占全体进士的10%左右,占贡生和举人的20%,而绝大多数的功名由官员子弟掌控。如:1865—1905年超过70%的教育精英是官员子弟。

这里我需要额外补充两条数据,有明一代共取进士24595人,而清朝则共取进士26849人,二者数据接近,所以无论是比例还是绝对数都有可比性。

众所周知,科举制自隋朝创立以后,彻底打破了门阀豪族对上层的垄断,使得普通寒门子弟也能够通过自身努力跻身精英行列,而广大中下层人士对政权的参与度,又代表着对政权的支持度。

明、清寒门士子比例差异,是“反清复明”影响力胜过“反民复清”的冷门原因。那么同样是科举取士,为什么清朝会出现功名由官员子弟掌控的情况呢?

明朝在颁布的《科举成式》中曾规定:“凡民间俊秀子弟皆得与选,惟吏胥不许应试”,明朝的科举将倡优、差役小吏排除在外,同时也限制了宗室出身的进士授官。万历朝大学士申时行曾言:“国朝科举定制,原不分孤寒与仕宦”。

清朝建立后,因为有旗人这个特殊群体存在,所以定下了“满不点元”、“旗人不占鼎甲”的规定。但在实施时,却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三代以上无人中举则不得参加科举,谓“冷籍”。

正是此类无形的规矩,使得科举登科的大门向寒门士子越开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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