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術能生效,往往是擊中了受騙人的軟肋。

有的軟肋是貪財,有的軟肋是美色,有的軟肋是靳東。嗯?演員靳東?您別納悶,有新聞爲證。

據媒體報道,江西六旬女士黃某在刷短視頻時關注了“靳東”,以爲是其本人,天天刷視頻。爲了“靳東”,這位女士剪短了頭髮,加勁兒減肥,和丈夫分牀睡,還不遠千里從江西去長春和“靳東”約會。

她是追星族?不是。她在認真地“談戀愛”。

“他向全國人民宣佈了喜歡我”。她認爲“靳東”會跟她結婚,給她100多萬元和房子。這個“靳東”當然是假的,但弔詭的是,短視頻平臺上“靳東”不止一個。 

島叔在某音搜索,剛打出一個“東”字,第一個搜索推薦就是“東弟弟”。挨個看下來,真是大開眼界。這些短視頻粗製濫造,用靳東的頭像或是出演電視劇的視頻,對口型配音,南腔北調。

什麼“親愛的姐姐我是東弟”“大姐你的人品太棒了”“姐我沒有等風沒有等雨就是在等你”,生硬蹩腳地造出一種“靳東”正與你交談的感覺。

差不多無一例外,“東弟弟”們請求姐姐點一點小紅心和加號。收割了姐姐們的流量,“東弟弟”們還會賣些來路不明的產品,什麼富婆霜、貴婦膏。還有的繞開套路,直接要錢。

如果姐姐們不喜歡靳東怎麼辦?沒關係,還有“劉愷威”“胡歌”“王凱”。那哥哥們的熱望該怎麼滿足呢?“楊冪”“董卿”正招手呼喚。

供需雙方是咋連接上的?根據短視頻的算法機制,關注了一位“東弟弟”,後面跟上來的全是“東弟弟”;看了一條“董卿”視頻,無數類似視頻撲上來。

在信息鴻溝的阻隔下,很多中老年人分不清視頻內容的真假,誤認爲意中人就在網絡那端,對自己訴說萬語千言。

要知道,假話說上一千遍,保不齊比真話還“真”。假靳東們在網絡上晃了一千遍,已亂真到“如假包換”。

在接受心理疏導時,黃某坦言“我知道這個東西不現實”,“但我會繼續等下去”。

爲什麼她情願自欺欺人?

黃某小兒子揭開了謎題。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說,自己小時候曾被過繼給舅舅,因此他與他的兒子均隨母親姓黃。3年前,黃某丈夫希望孫子改姓,夫婦爲此吵過好多回。 

黃某想借錢在廣東買房,既能改善孫子的學習環境,也不失爲一筆好投資。但丈夫以背房貸壓力大爲由反對。房子是買了,兩人隔閡仍在。

爲緩和夫妻關係,丈夫承擔全部家務,只是未在感情上給黃某足夠支撐,這讓黃某更加空虛,從短視頻製造的幻象中尋求情感慰藉。

深陷其中的絕非黃某一人。翻看“東弟弟”們視頻頁面下的留言可知,有多少女網友把“東弟弟”當成說心裏話的體己人。 

“弟弟,姐姐看到你了,今天合拍過了,姐姐很難受”;

“弟弟,你是姐姐的唯一,有弟弟真幸福”;

“弟弟你是明心(注:明星),我是個農村女子,不能根(注:跟)你合拍”;

“東弟,姐三番五次喝酒、流淚可能全是爲裝(注:僞裝)的,因你年青有些地方你還不懂,這就是姐喜歡你的理由”……

這些直接的表白,夾雜錯別字,伴隨經常性用詞不通。島叔想,留言者可能未必認爲“東弟弟”就是靳東,但是她們真切地將其作爲情感寄託。

這些中老年女性辛苦大半輩子,可能一直都沒多少存在感,沒人注意她們,沒人讚美她們。子女拉扯大,出去了,身邊連個說話人都沒有。老公呢?可能感情也很淡漠。黃某在電視節目中說了,她這輩子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愛情。

親情、愛情、友情的缺失,讓這部分人羣邊緣化,成爲社會上的空白人。復旦大學的一項老年人情感支持抽樣調查顯示,60歲以上老年人中,逾1/4感到內心孤獨。其中,女性的情況格外嚴重。她們操勞半生,柴米油鹽,竈臺打轉,習慣了爲家庭成員付出,拙於表達情感需求。

猶記得,島叔的奶奶過世前,臥病在牀好多年。有一年春節去看奶奶,她說手上紮了刺。島叔拉着她的手仔細翻看,找不到刺在哪。奶奶說就是有。打開手機燈筒照着找,還是找不到。“我的眼神這麼差了嗎?”島叔很納悶。島叔的親戚卻說,她就是想跟人說說話。

陪老人說說話,多簡單的陪伴,在今天卻成了難事。前些年媒體報道,有農村空巢老人實在找不到人說話,就跟豬說話。

隨着中國逐漸進入老齡化社會,中老年人羣的生活情感問題日漸突出,像黃某這樣把自己感情訴求壓抑很久、隱藏很深的中老年人不在少數。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可能受困於日常倫理,對自己感情和愛情的表達很容易被斥爲“老不正經”。他們日積月累的壓抑無法找到宣泄口,就會傾向於在虛擬世界中尋找安慰和補償。

就像黃某對“靳東”的感情:“我的好,我的美,我的人,我的心,我的善,全部被他唱出去了,你叫我怎麼生存?”就給網絡騙子提供了機會。

如今,短視頻平臺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關閉了一批“靳東”賬號。但是,只要需求仍在,類似賬號就會“春風吹又生”。

黃某註定等不來靳東。10月13日上午,靳東工作室發佈聲明,譴責並警告“東弟”們刪除涉嫌侵權的內容。

即使“東弟”消失了,但黃某們的寄託又該何處安放呢?

文/田獲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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