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趙魏除智氏而三分晉國,作爲春秋末期的重大歷史事件,一直是各類春秋戰國史料不可缺失的一環。而這一事件的核心人物智伯瑤,作爲最後的失敗者,一直是這些史書批判的對象。

在上一節中,我們講到了智伯瑤在智商上的優點,那麼,今天,我們也要講一下智伯在性格上的缺點。正是這些缺點,讓本來已經違逆了歷史潮流的他,最終徹底走向死亡。

在之前的幾章,我們知道,趙無恤和荀瑤兩個人,已經結下了很深的樑子。趙簡子立嗣時,智氏曾經指責過趙無恤目無尊長。後來,趙無恤和荀瑤一起討伐鄭國,荀瑤不是借酒羞辱趙無恤,就是指責趙無恤

不夠勇敢果斷,長得醜。那趙無恤有沒有脾氣啊?有啊,太有了。趙無恤的下屬都要求趙無恤趁着荀瑤喝醉了,了結了荀瑤。但是,趙無恤忍了。

那麼,趙無恤有沒有反擊過荀瑤呢?也是有的,比如伐鄭的時候,趙無恤就和荀瑤說過,自己確實長得醜又沒本事,但是性格隱忍,能夠讓趙氏平安。這句話,明顯就是反擊啊。哦,你荀瑤厲害,啥都會還長得帥,可是你性格太狂了,智氏在你手上得倒血黴。而且,趙無恤的話,仔細品品還有威脅的意思,你覺得我沒用,可我是個隱忍的人。

什麼叫隱忍?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意思就明顯了,你今天讓我下不來臺,以後我讓你滿地找腦袋。那智伯生不生氣?肯定生氣。智家和趙家自此關係就崩了。所以說,晉陽之戰能打起來,可以說兩家都不是省油的燈。

趙無恤作爲荀瑤的對手,真的可怕嗎?我覺得,確實是挺可怕的對手。可怕在哪呢?他和之前的南文子一樣,喜歡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問題。

有一天,趙無恤派一個叫新稚狗的人去討伐戎狄。大家看到新稚狗這個名字,不要笑。這個人其實是魯國新稚氏的一個家主,還有個諡號叫新稚穆子。狗是他的名字。春秋戰國時期的人起怪名字的挺多的。比如,某小白,某黑臀,某無知。想想這些人,拿狗當名字也不奇怪。

這個人去討伐戎狄,竟然勝利了,於是立刻派人彙報給趙無恤。可是,趙無恤呢,卻在喫飯的時候,露出驚恐的神色。旁邊的隨從就問了,“主君,打勝仗是好事啊,主君害怕什麼?”趙無恤說了,“寡人聽說,德行有虧而突然獲得功名利祿,這叫做僥倖。如今,我們攻打戎狄的結果純屬僥倖,所以我感到恐懼。”

你看,趙無恤就是這樣一個能看透問題本質,換一種想法的人。和之前,我們講述的南文子其實是一類人。智伯曾經兩次因南文子而計謀落空,同樣的,也有很大的可能輸給趙無恤。

除此之外,智伯還不善於掩飾自己對別人的輕視。有一次,他竟然在藍臺大宴上戲耍韓康子,羞辱韓氏的家相段規先生。智國聽說之後,趕緊勸說智伯瑤,“你這樣不小心謹慎,將來肯定惹禍。”智伯瑤趾高氣昂,“現在一國軍政,盡在我手。能在晉國掀起血雨腥風的只有我了,我要是不想興風作浪,誰敢這麼做?”智國氣得搖了搖頭,“話是這麼說,可是你別忘了郤氏,趙氏,欒氏,範氏和中行氏發生的禍患。蜜蜂蠍子這樣的小動物,被侵犯了,還知道蜇人。何況是一個氏族的主君和家相了?”結果,智伯沒有聽進去。

後來,果然,有一次智伯向韓康子要土地。韓康子不想給,結果段規勸說他,把土地給智伯,可以滿足他的自大的心理。這樣智伯就會接着向其它國家要地,得罪更多人。之後,智伯又去向魏桓子索要土地,魏桓子一開始也拒絕,後來在任章和趙葭的勸說下,也同意了。智伯一高興,又跑到了趙國,向老對頭趙無恤索要藺城和皋狼。趙無恤強烈拒絕,於是智伯勾結韓國和魏國,決定全力攻打趙國。

智氏,韓氏和魏氏一起圍攻晉陽,過了一年多,又引汾水淹沒晉陽,導致晉陽百姓一直活在飢腸轆轆之中,甚至互相之間換孩子喫。衆多家臣已經產生反叛之心,對待趙無恤的態度也越來越輕慢,只有高共一直謙遜有禮。看到城中慘象,趙無恤也是十分懼怕。他想投降,又想棄城。

可是,在張孟談的勸說下,他意識到現在放棄,趙氏依然會滅族,或者元氣大傷,還不如堅持到底,先收買韓魏的家主。果然,韓魏的家主早就看智伯不順眼了,再加上權力的誘惑,兩個人立刻答應張孟談,一定會反水投靠趙氏。

看着晉陽的大水,荀瑤不斷感慨,“我今天才知道洪水竟然如此可怕。”

荀瑤看着這般景象,以爲自己贏定了。卻不知道身後的魏桓子正用手肘偷偷碰韓康子,韓康子也輕輕踩了魏桓子的腳,兩個人互相用眼神串通,似乎在醞釀着一個更加血腥的計謀。

韓魏家族的主君之間的小動作被智伯的家臣郗疵發現了,他告誡智伯要小心韓魏兩家的主君反叛。他認爲,晉陽百姓如今悽慘無比,韓魏主君是參與水淹晉陽的一方,晉陽人受苦,韓魏的主君本來應該高興,但是郗疵卻發現這兩個主君的臉上卻暗暗有憂慮。第二天,智伯用郗疵的話敲打韓魏兩氏的主君,兩家主君立刻爲自己出言辯解。僥倖瞞過智伯後,兩個人連忙退了出去,正好又碰上了郗疵。端詳了郗疵一會兒之後,又小步快跑而逃。郗疵把韓魏兩家的主君的行爲告訴給了智伯,覺得他們一定心虛,可是智伯還是不相信。於是,郗疵爲了逃脫韓魏兩家的謀害,只好自請去齊國。

之後,爲了進一步麻痹智伯,張孟談還假意朝拜智伯。正好遇見智氏的智過經過轅門。智過看了一眼張孟談之後,急忙去求見智伯,他也覺得韓魏兩家一定會造反。原來,張孟談在與智過交談時,神態驕矜,行爲傲慢,如果他真的是來偷偷投靠智氏的,一定會謹小慎微,科可是他對待智氏的人依然這個樣子,可見趙氏已經有了翻盤的機會。

但是,智伯卻不以爲然,智過進一步勸智伯暗殺韓魏的主君,被智伯拒絕。之後,智過勸知伯趕快送些土地,安撫韓氏的謀臣段規和魏氏的謀臣趙葭,好堅定韓魏兩家投靠智家的心思。但是,智伯又舍不出土地。於是,智過也離開了智家,改姓輔氏。

張孟談聽說智過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於是趕快勸趙無恤動手。之後,趙無恤連忙張孟談約見韓魏兩家的主君,讓兩家主君趁着夜色斬殺智家守堤的官吏,再掘開水道淹沒智伯的軍隊。

智伯的軍隊因爲急着救水而被打亂陣型,這個時候韓魏兩家的主君趁機從智家的軍隊兩側出擊,趙無恤帶着趙氏的兵卒突然衝擊智家的主力,智家的軍隊自此大敗,智伯也被三家擒拿。

擒住智伯之後,段規在軍中殺掉了智伯,三家又誅滅了智氏的人,智家唯有已經改姓的輔果一家存活。趙無恤因爲最怨恨智伯瑤,於是砍下智伯瑤的首級做成了酒杯。

智伯瑤的門客豫讓,是晉國畢陽的孫子,因爲不得範氏和中行氏的賞識,而投靠智伯,深受智伯寵信。智伯去世之後,豫讓逃到了山裏,他難過地說,“常言道,男子敢於爲了賞識自己的人而死,女人願意爲了自己的相愛之人而梳妝打扮。我深受智氏的恩惠,就應該回報智氏。”於是改名換姓,假扮成刑徒,進入趙無恤內宮的廁所做灑掃之類的活。

一天,趙無恤在上廁所的時候,突然感到心裏十分緊張,正好趕上豫讓的行刺。趙無恤的手下及時抓住了豫讓,要殺掉豫讓,被趙無恤拒絕了。然而,豫讓被釋放之後,又用漆樹的汁液燙傷身體,剃光了眉毛和鬍子,毀了自己的臉,假扮乞丐到處行乞。他的妻子認不出豫讓的容貌了,但是還是能聽出豫讓的聲音。豫讓又吞了炭,燙啞了嗓子,把聲音變了。

過了不久,趙無恤出門的時候,正好又碰到豫讓在橋下埋伏,把趙無恤的馬都嚇了一跳。但是,豫讓寡不敵衆,還是被趙無恤的隨從抓住了。趙無恤嘆了一口氣,“一定又是豫讓。”左右細細盤問,果然是豫讓。

趙無恤這下生氣了,“我聽說你之前還做過範氏和中行氏的門客,智伯除掉了範氏和中行氏,你不去報復,現在我除掉智伯,你就要報復,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豫讓豪邁地說,“範氏和中行氏的家主冷落我,他們被殺,我自然不會報仇。可是,智伯對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要以命相報。”趙無恤聯想到自己在晉陽時,被大部分門客瞧不起,心中十分酸楚,“好吧,豫讓先生,如今您爲了智伯,可以殺身留名,那我趙無恤爲了自己,不能不殺掉你了。”於是,示意手下可以殺掉豫讓了。

豫讓看着包圍自己的士兵,眼中露出一絲恐懼,之後又變成一副心願未了的神態,趙無恤曾經釋放過他,他本想放棄復仇。可是,他又不能對不起智伯,只能不停地刺殺。如今能慷慨赴死,他心甘情願,只是不能刺殺趙無恤成功,他還是很遺憾。他希望可以刺穿趙無恤的衣服,代表自己已經刺殺成功。

趙無恤流着眼淚脫下了外袍,讓手下把外袍給了豫讓,豫讓用劍刺破趙無恤的外袍三次,之後仰天長嘯,“我終於可以報答智伯了。”之後,自刎而死。趙氏的人聽說之後,也爲他暗自流淚。

之後不久,韓趙魏瓜分了智氏的土地,趙氏論功行賞,讓高共居衆家臣之首。大部分家臣都認爲高共在晉陽之戰中沒有立功,趙無恤冷冷地看着他們,“當初,我在危難的時候,你們大多數人對我早就沒了敬意,態度鬆懈,舉止懈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只有高共對我一如往昔。做家臣的不止要有能力,還要有忠心。我看高共做家臣之首,比你們任何人都合適。”

此事發生不久,張孟談擔心趙無恤會在功成之時除掉自己,於是自請離開趙氏,回老家隱居。但是,韓魏齊燕等四國又打算滅掉趙氏,張孟談再次出山,幫助趙無恤擺平了這件事情,挫敗了韓魏想借燕齊滅趙的陰謀。

其後,趙無恤迎娶空同氏,生下五個兒子。晚年之時,趙無恤認爲長子伯魯不適合做主君,於是想隔代傳位給伯魯的兒子代成君。但是,代成君英年早逝,趙無恤又讓代成君的兒子趙浣做嗣君。趙無恤去世後,趙浣繼位,史稱趙獻侯。隱忍一生的趙無恤,就這樣在一片血色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這血色裏有智伯的血,有豫讓的血,還有無數個韓趙魏智四家的百姓的血,家臣的血以及子孫的血。兩個權臣的爭鬥,四個家族的廝殺,最終成就的是一個家主的壽終正寢與代代相傳。

然而,血色真的會結束嗎?韓趙魏三家之間將會繼續怎樣的角逐,趙氏又將面臨怎樣的風波?晉國國君將以怎樣的方式退出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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