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振峯《中師生》連載（39）：石琳翠來到了宋山村，成了宋山小學的廚子

第三十九章

宋山村人口多，宋山小學有將近三百名學生，配備九名教師，規模僅次於烏水鄉中心小學。九名教師中，三名是公辦教師，其餘六名全是民辦教師，其中四名來自本村。外村教師上竈問題歷來是宋山小學的突出問題，老師們各自開過竈，兩人搭過夥，像楊樹塔小學一樣輪流做過飯，但都不盡人意。爲了穩定人心，解決教師們的後顧之憂，宋春明決定開集體竈——僱人做飯。

宋春明找陳厚柱商量，陳厚柱說，僱人的工資咋辦？向村民攤派太難了。宋春明說，多給學校劃撥點土地，我們自己解決。陳厚柱說，只要你有這個信心，我全力支持。宋春明就讓陳厚柱物色做飯的人，陳厚柱想了半天，忽然說，你媳婦咋樣？宋春明說，不行，不行，還沒過門呢。陳厚柱說，這與過不過門有啥關係？就這樣，石琳翠來到了宋山村，成了宋山小學的廚子。

宋山小學一線十孔窯，七孔教室，三孔教師辦公室；另有兩間倒坐房子，一間做廚房，一間做庫房。宋春明對教師辦公和住宿作出了安排，1號辦公室安排他自己和兩名外村民辦男教師；4號辦公室安排一名公辦女教師，兩名本村民辦女教師和廚子石琳翠；7號辦公室安排一名公辦男教師，兩名本村民辦男教師。宋春明還補充說，本村教師回家住宿，包括我自己。本村教師陳巖生就問，石琳翠算不算本村教師？宋春明說，不算。老師們“哦”了一聲，都說安排不公平——石琳翠羞得臉通紅，藉口刮洋芋跑出了去。

宋春明喫了一塹，但並沒有長一智，他搬出了他在張王聯合小學制定的制度，特別強調了“不準無教案上課”和“不準上班時間洗衣服”的條例，還外加了一條“不準上班時間挑毛衣”。老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皺起了眉頭。宋春明就說，如果你是領導，你會不會放任自流？還說，正人必須先正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做到爲人師表。

宋春明沒有因爲自己是學校負責人而減輕自己的工作量，相反，他勇挑重擔，主動擔當六年級班主任並教語文，還承擔四、五、六年級音樂教學任務。

一有空，宋春明還幫助石琳翠做飯。石琳翠說，你歇着，這不是你乾的活兒。宋春明說，我農家出身，什麼活兒沒幹過。石琳翠說，你現在是公家人，還是學校的頭頭。宋春明笑了，說，你知道蒸饅頭的原理嗎？石琳翠搖頭。宋春明就說，發麪是爲了形成酵母，酵母呈酸性，遇到蘇打會發生酸鹼中和反應，放出二氧化碳，把面吹起來，蒸出的饅頭就又虛又軟。石琳翠說，我媽蒸了大半輩子窩窩，從來沒有告訴我這些，蒸出的窩窩照樣又虛又軟。宋春明說，你信不信我用死麪也能蒸出又虛又軟的饅頭？石琳翠說，不信。宋春明就在一小團死麪里加進醋酸，加小半勺蘇打面，迅速搓揉，然後把麪糰放進鍋裏蒸，蒸出的饅頭果然又虛又軟。石琳翠大爲驚訝，趁着沒人，上去就親了一口宋春明的臉頰。宋春明沒有躲，繼續說，如果天冷，麪糰發不起，你就可以補點醋。石琳翠說，有文化真好；不過咱們又不天天喫饅頭。宋春明說，所以，你要多看書，多學習；還要相信，國家就這樣發展下去，用不了幾年，咱們就可以頓頓喫上饅頭了。

一日，村裏老民辦胡生才老師說，春明，我有個瞎主意，不知能不能說。宋春明說，胡老師，你是我的老師，請教導。胡生才說，學校能不能開個小賣部？宋春明說，這個主意好——學區不是號召勤工儉學嘛。胡生才說，只是三蛋家已開了好幾年了。宋春明說，生意天生就得競爭，咱開咱的，他開他的。胡生才說，資金咋來？宋春明說，入股，學校入一半，老師們入一半。開會一商量，老師們舉雙手贊同。

星期日，宋春明和胡生才、陳巖生兩位老師乘着世平的三輪車來到了黑龍堡鎮。黑龍堡鎮有一個大型批發市場，貨物齊全，應有盡有。他們批購了紙張文具，肥皂牙膏等日用品，甚至批購了一桶煤油。趁着批購機會，宋春明還購買了一臺油印機，一個籃球，一個足球，兩副羽毛球拍，兩副乒乓球拍，五對跳繩。宋春明特別想購買電鈴和錄音機，可惜宋山村不通電，他不得不捨棄。

星期一，宋山小學小賣部成立了，售貨員是石琳翠，會計是胡生才老師，出納是陳巖生老師。小賣部就設在庫房。爲了防止盜竊，宋春明讓父親加固了庫房的門和窗——全是義務勞動。學校的貨物售價便宜，一時生意興隆。三蛋痛恨宋春明搶了自己的生意，可兒子正上幼兒班，惹不起宋春明，所以，見了宋春明就繞着走。宋春明故意喊，胡立成，生意咋樣？三蛋頭也不回說，就那樣。三蛋和陳世平也惱了，因爲陳世平受僱學校爲學校拉貨了。

陳厚柱做主，村裏給學校劃撥了兩畝壩地。地還沒有完全消融，宋春明就帶領老師和高年級同學爲壩地灌茅糞。學校有的是茅糞，只是灌茅糞是個髒活兒苦活兒。宋春明不怕髒，不怕苦，身先士卒，往往第一個下到茅坑掏大糞。開春了，宋春明趕來自家的牛，本村別的老師也趕來自家的牲口，老師學生齊上陣，一個下午就把玉米種完了。

宋春明專門因爲油印機召開了教師會議。會上，他演示了油印機的操作方法——他還向老師們展示了《小蘋果》樣報。他說，從此以後，我們的中期、期末考試再也不用在黑板上出題了。老師們興奮不已，每人嘗試着滾了幾滾子，都說油印機是個好東西。宋春明還強調，以後語文、數學每單元學習結束都要進行單元測試。

宋春明還貼出告示，歡迎村裏的籃球愛好者星期天來學校打籃球。

陳厚柱來察看學校，宋春明對他說，叔，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成熟不成熟。陳厚柱說，你說說看。宋春明說，咱村要架電！陳厚柱狠勁吸了一口煙說，沒錢啊。宋春明說，我調查了，絕大多數村民願意架電，他們願意勒緊褲腰帶。陳厚柱說，真的？宋春明說，真的；沒電害苦了大家。陳厚柱說，待我和宋仲裏商量後再定奪。

我是樂壞了！真的，宋山村沒有電，連我都感到臉上無光。

村裏的老年人和年輕人之間產生了矛盾。老年人要修廟，年輕人要架電。年輕人說，沒有電，娶媳婦都成問題。老年人說，廟修起，有神靈保佑，一切都會變好的。說是修廟，其實不過是補修 當年破壞的廟堂而已，老年人們說幹就幹，派出幾路人馬四處討要佈施，沒多久就把廟補修好了。佛祖回來了，三皇回來了，藥王回來了，齊天大聖回來了，三聖母娘娘回來了……開光那日，我附身在一個老實巴交的老頭身上，老頭仰面躺倒在地，哼哼哭哭唱開了：要爲毛鬼神在宋山村修廟，還要點上電燈，如若不修，你們會世代爲奴，窮三年，不，三十年，三百年……

佛祖說：悟空，把那毛鬼神趕出去！

我說：佛祖，你們有廟堂可居，爲什麼我就要住山洞呢？我可做了不少善事呢。

齊天大聖說：佛祖，就讓毛鬼神在他的山洞口修廟吧。

佛祖說：也罷，也罷，隨他去吧。

老年人們就在我的山洞口爲我修了廟。我的廟雖然簡陋，但它畢竟彰顯了我的尊嚴；更重要的是，我也可以享受人間香火了。

現在，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點上電燈。

閒話少說，我還是繼續講宋春明和宋山小學的故事吧。

六年級畢業，縣上進行小學升初中考試，宋山小學創造了奇蹟——語文、數學平均成績均位列全鄉第一，綜合位列全鄉第二；語文更是了不得，全縣第一名，第三名和第六名均被宋山小學奪走。其他年級期末也參加了鄉上的統考，都取得了驕人的成績。

宋山小學被評爲烏水鄉本學期唯一的模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