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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方

來源:首席人物觀(ID:sxrenwuguan)

01

辛巴的標籤

2014年10月,因涉嫌違反《出入境管理法》,三名中國籍廚師被日本兵庫縣警方逮捕。

據日媒報道,這幾位廚師同時受僱於一辛姓臺灣餐館經理,通過購買囤積大量花王紙尿褲及女性衛生用品,向中國境內進行違法倒賣活動。

警察找到這位餐館經理,後者否認:我沒有叫他們去買,也沒有付給他們錢。

不過,當兵庫縣的警方進入他的住宅房內,發現這也是一間80多平的倉庫,裏面凌亂堆積的,正是那些花王牌紙尿褲,足足有1萬多片。

辛姓餐館經理全名“辛有志”,又稱辛巴。

現在,辛巴是快手上炙手可熱的“一哥”,一場不過幾個小時的直播帶貨,銷售額動輒上億。那段在日本打工期間的坎坷履歷,後來有了另一個詮釋版本:他很早就開始在海外闖蕩,做進出口生意,還混出了自己的圈子。

辛巴90年生人,日本的事業戛然而止、被迫回國那年時,他24歲。

他今年30歲了。在快手,他擁有6500萬粉絲,去年全年直播帶貨銷售額133億,2020年目標是千億,個人主頁上,他介紹自己:農民的兒子,百姓主播。

外界將辛巴歸爲“網紅”,一類通過短視頻平臺直播帶貨崛起的紅人。而粉絲更願意稱他爲企業家,一則獻禮國慶的表演視頻下,他站在位於廣州白雲區的“辛選”直播基地前,帶領員工高歌,評論區有人讚道:這就是一個企業家和網紅的差距。

“網紅”的出圈,源於去年8月那場“辛巴羣星演唱會”。穿插在光良、成龍、鄧紫棋和王力宏等明星的表演之間,辛巴攜妻子初瑞雪辦了一場婚禮,同時還做了直播帶貨,據傳婚禮花費7000萬,但賣貨1個億,不賠反賺。

如今,企業家的身份其實更符合他的財富資本與地位。

他做辛選,主要爲推廣自有品牌,孵化以自己爲首的專業帶貨主播團隊,“要再造30個李佳琦”,成果包括蛋蛋、時大漂亮、貓妹妹等知名快手主播。鄭爽首次獨立直播帶貨崩潰時,旁邊那位略顯無辜的女孩就是貓妹妹,貓妹妹說,“我就是沒有感情的帶貨機器”,在快手,她和其他“同事”一樣都是億元量級的帶貨大咖。

辛選基地在今年8月18日開業,現場,胡海泉主持,郎朗彈琴,儼然一臺晚會。二百餘架無人機盤旋在夜空中造勢,佔地6000多平米的大型獨棟別墅燈火通明,還有外部動態光影秀。妻子初瑞雪說,這裏就是“一個精緻的商場”。

最近,辛巴的企業家身份更進了一階:上市公司股東。

9月中旬,A股上市公司、兒童鞋服品牌起步股份宣佈,公司控股股東擬將10%的股份,各按5%的比例分別轉讓予辛選和張曉雙,張曉雙系辛選聯合創始人。敏感的莊家和股民很快嗅到了財富的味道,訊息一出,起步股份連漲5個漲停板,整體市值上漲40億。

投射到火熱的資本市場,影響力就有了標尺:

緊接着,9月底,國內一家名爲“盛迅達”的遊戲公司宣佈,計劃一次性授予840萬股的股權激勵,引入辛有志及其團隊,併成立合資公司。兌現條件是,辛巴將在未來三年內爲公司獲得5億元淨利潤。

02

宿華的邊界

快手CEO宿華對待平臺上的網紅,包括辛巴在內,態度是很微妙的。他曾這樣定義自己:可能是全天下認識網紅最少的人之一。“我關注的網紅,我一個也沒見過。”

核心原因是,他在乎公允。

在《快手是什麼》一書中,這位溫和、圓臉的清華技術男用電影《魔戒》形容自己對規則制定者身份的忌憚:戴上魔戒的瞬間,你可以變得很強大,可以操控很多人和事。但時間一長,你所有的行爲就被權力定義。

言下之意,人會很容易被權力的快感反噬。

更前置的意義是,它代表了宿華的自我約束:當你掌握了資源,又制定了資源的分配規則時,會成爲一個非常有權力的人,就會有人因爲利益來找你。

這個理念,後來被解讀爲快手的崛起邏輯:消解精英話語權,放大底層人民在互聯網上被看見的可能性。

“農民主播”辛巴,成爲這套“消解與放大”規則的受益者。

他出自底層。農村出身,種過地趕過集,接連創業,四次倒下四次爬起,從縣城走出國門(去往日本打工),這構成了辛巴的基本畫像。他說,“我深知我們這羣人需要什麼,也想好了要以什麼樣的方式,去提升我用戶的生活品質”。

“我們這羣人”,指向三四線城市,年齡介於25至40歲之間。辛巴定義他們的消費習慣是理性。

在直播間裏,對待理中客,他玩轉規則的方法論是“以家人之名”。

粉絲們被稱譽爲“家人們”,豪橫爲家人們“買單”,是身爲“親人”辛巴的義務和責任。《乘風破浪的姐姐》熱播時,快手邀請張雨綺擔任平臺電商首位代言人,帶貨首秀搭檔辛巴。售賣iPhone環節,辛巴定價4099元,“虎妞”張雨綺爽朗降價至3899元。——辛巴成了那個兜底買單的人,個人會爲差價賠付一百多萬。

粉絲沒有喫張雨綺的賬,卻買了辛巴的單,在快手花高價請來張雨綺的直播間裏,粉絲唯心疼辛巴,對那位美麗的女明星代言人,只疾呼着“換人換人”。

無形中,一個爲適應平臺規則生存的人,成了規則的失控因素。換句話說,宿華的公允觀,分明有了漏洞。

顯而易見,對於快手而言,辛巴已經過於強大。這種強大,不只體現在用戶越過平臺意志,追隨擁護這位主播,還落在更高的層面上。

數據顯示,2019年,快手全年電商直播GMV是400-500億元,其中,來自辛巴及其團隊的數據高達133億,佔總平臺的近1/3。

快手電商直播生意,成了頭部玩家的專場遊戲——剩下的GMV,多數也被第二、第三個“辛巴們”瓜分了。他們或是“二驢”家族,或是“張二嫂”們。

就這樣,來自草根的人們,用草根的方式,聚集抱團,樹立中心,並形成獨樹一幟的帶貨王國,動輒與矩陣之外的對手劍拔弩張。

來自湘西的理工男宿華,曾懷有最樸素的人文關懷,想要構築一個人人是主角的江湖,現在,它反而給予了不同派系劃山爲王的割據機會。

江湖之中,只有王者被看見。

03

天平的失衡

宿華可能會想起兩年前的一個夜晚。

那是2018年初,快手DAU突破億級,同期的抖音只有區區3000萬。他和程一笑倆人去公司的對面餐館裏,簡簡單單喫了碗麪慶祝。

在抖音、快手打響鏖戰前夕,也是就是剛剛過去的2017年,快手是看起來較爲成功的那一個。正如它遙遙領先的數據。

彼時的求職市場上,當技術、產品人同時接到來自頭條系和快手的offer時,更多人會選擇接下後者的橄欖枝。“頭條看上去上市遙遙無期,去快手期權馬上就能變現!”

期待不無道理。

2017年上半年,快手拿下騰訊注入的3.5億美元D輪融資,踏入鵝廠陣營之前,它亦有金光閃閃的百度、紅杉、晨興資本等投資機構加持,估值高達數十億美元,是未來可期的下一代巨頭。上市的傳言一遍遍吹起,撩撥着人心。

競爭與期待,成爲快手商業化擴張的開端:2017年初,這家公司不過300餘人,以研發技術人員爲主,2018年則迅猛增至6000人,運營和市場人員佔了大頭。

辛巴在2016年進入快手,那之前,他是YY上的一名主播,是名副其實的普通人。

辛巴形容自己是與快手“一同奔跑”的人。“快手的優勢在於,最開始是用娛樂內容留住了人,後來慢慢有了用戶,又有了電商屬性。”從2016年至今,他陪着平臺從0到1,再到2,再到3一起成長。

曾有人問過他轉陣的問題,譬如淘寶直播,辛巴答,我從來沒有看過薇婭和李佳琦的直播,“因爲這個市場裏需要選擇新的切入點,去做新的東西,模仿其他人難有一番作爲”。當然,更重要的原因在於,跳去淘寶直播,相當於直接要從9做到10,“太難了”。

快手自2017年起正式搭建商業化團隊,完善商業化策略,2018年,這家公司的變現主要來源於直播。辛巴在新平臺沉寂兩年後,乘着直播的機遇一躍而起。

這便是他的快手“0”起點。

他依靠大量給頭部主播刷錢刷禮物崛起,出手闊綽,動輒數萬,高調時可以在短短三個月內刷出千萬元人民幣。

在宿華的理想中,快手爲普通人服務,它間接誕生了廣大普通人心中的“人情債”——對於花錢打賞的觀衆,特別是豪橫的忠粉,主播要引導直播間的粉絲去關注。

快手按着理想的路子轉變:這年,宿華總結平臺的發展,已經轉型爲半熟人和半陌生人共存的社區,這裏沉澱了大量的社交關係,它代表天然的親切感。

對於辛巴而言,這意味着站穩腳跟的機遇。他迅速圈粉、劃地,併成爲一極越過平臺意志的力量。

今年5月,因觸犯快手社區規則,辛巴收到警告,隱退江湖。短短月餘,他再度出山歸來,首日便獻上了5小時帶貨10億的戰果,還狂放向官方喊話:“總有一天,我要和快手成爲平起平坐的兄弟公司,快手你最好利用好我辛有志身上的資源。”

這時候的快手,在商業化的征途中已經沒有退路——2018年中,抖音日活超越快手,自此一騎絕塵,今天,這個數據被拉大至2億。

接受辛巴歸來開始,已經是宿華的妥協。

辛巴迴歸的時機,正是618電商大戰前夕。而9月初,快手正在佈局今年的11·6電商節時,一向被視爲電商基因弱的抖音也強勢入局,將GMV定到了2000億元。宿華不得不將目標從原本的千億調高至2500億——“電商一哥”淘寶,去年纔剛剛達成這個數字。

毫無疑問,快手十分需要辛巴。

04

企業的人性面

上個月,快手在一則宣傳片裏用到魯迅的一句話: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都和我有關。

現實中的快手卻是,無窮的遠方,無數的人,都和電商有關。

在狂奔的IPO征途上,快手很難停下來。

很難說這是宿華“情懷的失去”。畢竟,企業不是公益項目,老闆總得對公司和員工前途負點責任。過去一年裏,快手的奔速猛烈而激烈,這帶來了痛感——比如上個月那封《談談我司的病》,從管理至戰略佈局問題,一一而道,風靡了快手內網,也引發了更廣範圍的關注。

如果說辛巴是快手狂奔過程中,一個脫離理想範本的縮影,他的無畏趨利,又何嘗不是平臺矇眼失速的照影?

這是一家曾被喻爲“互聯網吉普賽人”的公司,最直接的表現是,2016年之前,它沒有做過任何地推,即便在App Store搜索“快手”,排在前面的都是其他產品,很久之後,快手才掏錢將位置做了優化。

在媒體的採訪中,宿華總是毫不猶豫地說起,自己更喜歡“工程師”的身份。直到2016年第一季度,他才徹底停止了親自上陣維護代碼,並逼着自己慢慢轉變爲企業的管理者。

著名管理學思想家道格拉斯·麥格雷戈,曾經在著作《企業的人性面》中這樣寫道:

“成功管理的因素固然很多,但最重要的莫過於擁有預測及控制人性行爲的能力。”

“人們對於人性行爲的控制存在誤解。從工程學角度來看,控制是指順應自然規律,而不是按照主觀要求來支配自然。我們期待試用方法來改變他人行爲,卻根本沒有顧及人性的自然規律。”

目前看來,這是“管理者”宿華的軟肋。

“二胡”的故事,曾是宿華身上最感性的片段之一。

他小時愛拉二胡,有次拉到半夜兩點,早上碰到隔壁賣豆腐的大爺,後者誇他拉得不錯,他只覺得老人人好。直到後來才意識到,是自己吵到大爺休息了。

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和社會包容性,影響了他很久。

如今,宿華的關注列表裏,有一位拉二胡的大爺,獨居,10萬左右的粉絲,每晚7、8點直播,會有二三十人在屏幕前相伴。

宿華說,這源於快手“普惠”的原則,“我們會盡量幫助每個人找到他的粉絲,找到會喜歡他、理解他的人”。

在“記錄世界,記錄你”和“擁抱每一種生活”之前,快手的slogan一直是“生活沒有什麼高低”。有網友評論,就是這句廣告語,對快手有了好感。

這大概纔是快手與宿華最深情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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