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的主人公“上校”其實是有原型的,不是作家麥家信手拈來的人物。這個人物的靈感來源於麥家的童年記憶。當時麥家與同學在生產隊勞動,遠遠地看到一個老人正在挑糞,老人看上去十分淒涼和孤苦。一個年齡大一點的同學告訴麥家:“別看那人現在生活窘迫,其實以前上過戰場。他在打仗的時候……男人最重要的地方受了傷。”麥家那時只有 11 歲,但這個人的形象已經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面,後來成爲了《人生海海》的核心人物——“上校”。

《人生海海》以第一人稱“我”,一個十幾歲孩子的視角去揭祕上校傳奇的一生。因爲生活作風問題,“上校”被開除軍籍,來到破落的雙家村居住後,一直遭受村裏人的奇怪目光,因爲上校行爲舉止古怪,明顯不合羣,他當過國民黨上校的身份被認爲不是“好人”,是被“鬥爭的對象“。“上校”與村民的生活也大爲不同,他向來不出工,不幹農活,不做手工,不開店,不殺豬,總之什麼活都不做,天天在家裏看報紙,嗑瓜子。

而且“上校”小資情調濃厚,嗜貓如命,對自己的那對黑貓白貓疼愛有加。這樣一個怪人也不結婚,有人散佈謠言說他的隱私部位受過傷,已經不行了,其實上校受過傷不假,但那是在戰場上爲國而戰,且早已治癒。但人們還是相信了謠言,當面叫他上校,背後卻喊他太監。

但就是這樣一個“太監”,卻是村裏人的主心骨,人們要“鬥爭”他,但又離不開他。誰家有什麼事,村裏出什麼亂子,都會去找他商量。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村裏人倚重他,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終於在老 保 長、 “我” 父 親、“我”爺爺、小瞎子、小上海林阿姨和其他村民的講述和對話中,上校的個人背景、出生、經歷等被一一勾勒出來。

原來上校叫蔣正南,1918 年生於浙東山村,本是一個木匠,後被國軍徵兵入伍,自學成爲軍醫,抗戰期間潛伏上海從事諜報工作。國民黨節節潰敗之時,他手術檯上救解放軍首長,入伍解放軍。抗美援朝回國後,因男女關係問題受到開除軍籍處分,返回老家。

這些經歷,讓“我”對上校蔣正南的認識發生了很大變化,這分明就是個了不起的人。“上校”學醫自學成才,在抗戰期間奔赴戰場救死扶傷,凡是受過他救命之恩者,無不四處宣講他的功德。由於醫術精湛,他被稱爲“金一刀”。上校用病人送來的金條,混入合金打造出一套金色手術器械: “剪子、 鑷子、 切刀、尖刀、挑刀、長針、短刺 等, 一應俱全,亮出來,排滿一桌面。 金器在打製過程中摻了合金, 又拋了光, 顯得更加細膩鋥亮,光彩奪目。

這麼貴重的手術器械,自然不是拿來欣賞的。1940年,蔣正南在蘇北皖南地區,深夜救活戴笠手下一名女特工, 並救下她腹中7個月大的男嬰,讓母子平安。1943年,蔣正南遭到叛徒出賣被捕入獄,勞改挖煤時遭遇礦井塌方,蔣正南爲了救一名素不相識的獄友殫精竭慮; 在村裏上校用灌腸催吐方法救活服農藥自殺的小爺爺 “門耶穌”人,救活以後也不過是隻要一碗肉絲麪作爲酬勞,這分明就是醫界的俠義精神。

如果單純從醫的話,蔣正南也許會一直受到人們的敬仰和尊重。可偏偏戰爭讓他的人生髮生了轉折。抗戰期間,他被安排到上海以行醫爲名,從事諜報工作, 他出生入死,只有一個信念就是保家衛國,打敗侵略者。他在日寇、漢奸之間周旋。

爲了套取情報,他不得不犧牲身體,忍受日本女鬼佬在他的小腹上用針刺字,但爲了獲得情報,他忍受着屈辱,以男性尊嚴的喪失爲代價,拼命得到哪怕一絲的情報,但最終任務失敗,小腹上的印記成爲他一生的羞辱和創傷,這屈辱印記也成爲他人生悲劇的禍源。

解放戰爭中,他被帶到解放軍營地爲大首長做手術,取出了一顆卡在首長心肺之間的子彈,此後他加入瞭解放軍,並與一個女護士在戰火紛飛中心心相印,然而面對女護士的求愛,他卻屢次逃避。面對殘酷的戰爭和強大的敵人,他無所畏懼,但小腹上的刺青,讓他感到無比惶恐,他最終選擇了逃避女護士的追求。

在今天看來,小腹上的印記固然是一種受辱的標誌,同時也是表明蔣正南爲抗戰做出犧牲的標記,但這份光榮和奉獻在當時是不被認可的,只會把他當做“漢奸” 論處。

蔣正南揹負除奸滅敵的信念,忍受日本女鬼佬用無恥的手段對付他,但最終沒有獲得一絲情報,還被日本女鬼佬識破羞辱,成爲他一生中最難以啓齒的經歷和恥辱。

女護士“林阿姨”,被蔣正南拒絕後,後來竟狀告蔣正南強姦自己。這倒不是林阿姨因愛生恨,而是林阿姨誤會了他。原來在某一晚,林阿姨誤以爲是蔣正南和她過了一夜,但又不願意負責,便因愛生恨告了他。但其實那晚和“林阿姨”過夜的另有其人,但至於是誰已無法考證。蔣正南選擇了沉默,被開除軍籍遣送回家,他只希望在村裏安穩度過餘生。

但回到村裏的蔣正南,在那個瘋狂的年代會放過他如此複雜身份的人嗎?其實早就有很多雙眼睛盯上了他。

以小瞎子爲代表的反派對他進行“野蠻教育”,撞破了當年日本人刻在蔣正南小腹上的恥辱字句時,“上校”終於被激怒,用手術刀割斷了小瞎子的舌頭,挑斷其手筋,開始逃亡。蔣正南隱居在外,雖然當了和尚,當一年後還是被抓回公審。公審大會上,小瞎子的父親慫恿要脫下他的褲子,衆人要一哄而上,這時的蔣正南感到惶恐無助,他精神徹底失控了,推開近前的幾個人,咿咿呀呀跳下臺去,在人羣中橫衝直撞,"上校"就這樣被逼瘋了。

瘋掉的上校被安排由“我”父親照看,此時的蔣正南發起瘋來總想拿東西捅自己的小腹,於是只好拿手銬將他拷起來,避免他自我傷害。爲了小腹上日本鬼佬繡上的字不被人發現,上校寧可一輩子做光棍,寧可犯罪,寧可死,也要守住這祕密、這恥辱,他是活活被逼瘋的。

此時曾狀告 “上校” 的“林阿姨”來到村裏,主動擔負起照顧“上校”的工作。她爲當年的錯誤後悔不已,決定用後半生彌補自己的過錯,照顧精神失常的蔣正南。“林阿姨”帶蔣正南看病,但耽誤了治療時機,因此蔣正南只能保留孩童的智力。但“林阿姨”通過學習刺青技術化解了蔣正南小腹上的恥辱印記,也完成了對英雄的最終救贖與自我救贖。

蔣正南去世後,“我” 在 幫去世的蔣正南擦洗之時, 終於看到了那神祕的刺青。此時刺青上的日語和日本貴佬的名字已被一幅風景畫替代,被上校視爲恥辱的那些標記已被徹底掩蓋,“我"看到的是一幅畫,一棵樹上褐色的樹幹粗壯,傘型的樹冠墨綠得發黑,垂掛着四盞紅燈籠,一派生機盎然,林阿姨花了好幾個月幫自己的愛人清除恥辱的印記,做到了他心底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乾淨。

“上校”蔣正南一生坎坷,具有俠義和奉獻精神,用自己的醫術拯救了無數人的性命。他精明強幹成爲了很多人的依靠,但他自己卻惶恐無所依,最終精神崩潰。

由於被逼瘋,他保留了孩童的純真,當他遇到願意信任的人時,還會掀起衣服,一臉純真地讓人看他的肚子。“林阿姨”說:“他變成了自己想要的人。”

這也是說明,只要好好活,總有希望。生活不易,苦澀中也能覓得一絲甘甜。人生海海,敢死不叫勇氣,活着纔是勇氣。

《人生海海》告訴我們生活像大海一樣寬廣,無論生活多麼艱難,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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