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看它的時候,腦子刷屏式地翻騰過N部日本影視劇,有點絮叨、有點詼諧、又有點日常的沮喪......

沒有太大的波濤轉折,好像生死就是一個鏡頭切到下一個鏡頭的事。

我們則是看的時候笑,看完憋不住的難熬難過。

我也就是在這樣的情緒裏,來來回回讀了幾十遍。

這幾天,我一直在思索,打垮他的畢竟是什麼?

究竟他從未遭遇重大的變故,他所埋怨的事情,看起來也都是那麼的“普通”和“日常”。

這裏,我想起了《奇葩說》裏的一個辯題:

終其一生是個平凡的人,你後悔嗎?

我們這一代,雖說是物質條件最豐碩的的一代,但同時也是精神世界最空虛的一代。

就似乎朱德庸說的:

“這是一個只有人教我們如何成功,卻沒有人教導我們如何保有自我的世界。”

從小到大,四周的環境和教育都在提醒着我們要變優秀,要努力超越別人,不要讓別人失望。

所有人都在跟你說,你要有目標、你要成功、你要出人頭地。

每個人的肩上都扛着厚厚的期望,生怕行差踏錯。

而所謂的成功,也早已被社會定義爲某種單一的貿易尺度。

什麼是成功?

足夠多的錢、足夠高的地位,或者足夠大的權力。

片子《搏擊俱樂部》有這樣一段臺詞,如今回想起來,足夠戳心:

“廣告誘惑我們買車子,衣服,於是拼命工作買不需要的東西。

我們是被歷史遺忘的一代,沒有目的,沒有地位,沒有世界大戰,沒有經濟大恐慌,我們的大戰只是心靈之戰,我們的恐慌只是我們的生活。

我們從小看電視,相信有一天會成爲富翁,明星或搖滾巨星,但是,我們不會。

那是我們逐漸面對着的現實,所以我們非常憤怒。”

在這樣的社會語境下,平凡逐漸成了絕對的貶義詞。

除了分數和 kpi,我們想不到任何能夠衡量自己價值的尺度。

我們深陷於世界的同一算法,以社會的成功尺度爲目標。

我們害怕平凡,我們驚駭跟着年歲增長逐漸意識到自身的平庸。

由於平庸代表着失敗,意味着你不再具備競爭的上風,隨時會被環境淘汰。

就猶如遺書裏的小劇場:

“你少玩點遊戲、少刷點視頻,還會這樣嗎?”

“可...可我確實盡力了呀”!

“那就是你笨,懶,沒用,這二十幾年家裏給你那麼多關懷,結果養了一個廢料出來。”

“那...咋辦?”

“你這樣下去肯定延畢了,真丟人,幾百萬研究生,不缺你這麼一個廢料,去死吧。”

“那好吧。”

他本質上很像我們每一個人。

曾經懷揣着理想選擇走入某個人生階段,卻在現實的捶打中一步步認清現實,一面吶喊着“算了,或許我這輩子只能這樣了”,一面內心深處又不敢承認這份平庸。

明明生活也沒有太大的惡意,但人就是在這樣期待的落差下變得愈發脆弱,愈發擔心未來,不敢想象家人、朋友、老師眼裏的失望。

所以,可能某天哪個坎邁不過去,索性就不走了、終止了。

否則爲什麼總有雞湯寫說:成年人的崩潰,老是悄無聲息呢。

歸根結底,是沒有人告訴我們——

實在,人不一定要成功。

想說個故事。

來自我看過的一篇文章:《村裏那個臭名昭著的清華生》

1985年,六六叔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一下子,他成了全村人的驕傲。

所有人教育自家孩子,都以六六叔爲榜樣。

畢業後,六六叔被分去了西安一家電子廠做工程師,村裏一下子炸開了鍋,怨他不爭氣,怎麼着也得弄個省長噹噹。

後來,不論是六六叔考上暨南大學研究生,被分進廣東省政府當科員,仍是他辭職下海創業,村裏皆是一片譁然。

好像他理所當然應當一輩子的天之驕子。

而真正讓六六叔“臭名昭著”的,是他下海經商後的失敗和久久未成家的笑談。

從那以後,村裏人不再把讀書當做一件體面事,六六叔在家鄉也成了一樁恥辱。

實在,六六叔哪裏是恥辱?

只不過是一羣人不能接受一個人高光後的平凡罷了。

六六叔從考上清華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剝奪了不成功的權利。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自身也變得害怕失敗。

很早之前看過一部片子,叫:《革命之路》。

影片裏,愛普莉和丈夫弗蘭克棲身在一處名爲“革命路”的住宅小區。

愛普莉是一個追求表演事業的女人,但面前的家庭生活卻顯得陳腐而了無生趣。

當兩人還在戀愛的時候,弗蘭克曾經向愛普莉提起過巴黎的旅行,那是一座朝氣蓬勃的城市,讓人流連忘返、重拾生氣希望。

這使得愛普莉對法國產生了種種幻想,她渴想遷居到巴黎,重新開始。

弗蘭克實在也早已厭倦自己這份平庸的人員工作,他不願像父親一般庸庸碌碌過完一生,便欣然接受妻子的建議。

但領導意外的升職決定和愛普莉的懷孕,卻讓弗蘭克產生動搖。

兩人再次大吵了一架,愛普莉怨恨弗蘭克的懦弱,對他失望透頂。

第二天早晨,在平靜的早餐過後,愛普莉自殘般地讓自己流產。

當弗蘭克趕到病院時,她已經由於失血過多而死去。

實在,巴黎未必就是夢都,它或許是另一條「革命路」。

真正殺死愛普莉的,也不是搬離計劃的失敗。

而是,驚駭自己的平凡。

成功的人,老是能得到社會最大幅度的曝光,以致於我們誤以爲這個世界就是這冰山一角。

所以,我們害怕平凡、也不答應失敗。

但實際上,我們都忽略了:生活本身就是由幾回的成功,外加數百次的失敗構成的。

成功背後,絕大多數人都在過着普通的生活。

而這,就是我們絕大多數人的人生。

就似乎小時候,我們都是《東京女子圖鑑》裏的綾,沒見過外面的天地。

夢想着成爲一個被人羨慕的人,想聽別人誇自己“年青、時尚、可愛”,幻想着隨便走在東京街頭就被星探發現,成爲模特或者偶像。

但真正到了東京後,才知道自己在人羣裏根本絕不起眼。

不論是外貌,仍是天資,甚至是勤奮,自己都比不上很多人。

自己不外是這座城市裏,最平平無奇的一個人。

《入殮師》裏,大悟夢想着成爲一個聞名的大提琴手。

他甚至背上債務只爲購買一臺心儀的大提琴,但這個夢想跟着樂團的解散而失敗。

他終極也只能和妻子一起離開東京回到老家,過着平凡甚至有些落魄的生活。

《立春》裏的王彩玲。

她是縣城裏的聲樂老師,固然其貌不揚,卻有一副好嗓音,渴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夠唱到北京、唱到巴黎歌劇院。

她不斷到北京求職,坐着最擠的客車,甚至想過攢錢託關係買個北京戶口,但最後都逐一落敗。

她認命了。

片子最後她領養了一個女孩,在市集裏賣起了羔羊肉,不再做夢。

我們都曾自命不凡,也曾心比天高。

但機會總歸是留給少部分人的。

哪怕你百分百努力,都不一定能出成績。

究竟成功是少數人的嘉獎,大部分人用盡全力可能都過着平凡的人生。

那這是不是意味着我們終將是無用之人?

不是。

我從不以爲:平凡就是徒勞,失敗就是終點。

《人間小團聚》裏,梁詠琪飾演的郭恩恩是個模特,面臨中年事業危機。

好不容易有個角色找上門,導演卻暗示她要通過跟投資人開房來換取機會。

他一邊說服、一邊數落郭恩恩:

“你年紀也不小了,到這個年紀,一部像樣的作品都沒有。

這是個機會,要是再這麼浮浮沉沉、一事無成,你這輩子都會是浪費時間。”

郭恩恩尷尬又沮喪。

但沒過多久,她又不服氣地拿出手機,屏幕上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她告訴導演:

“這是我老公,他很疼我,這是我女兒,她很乖很可愛。

你可以看不起我,哄我去陪老闆,但你憑什麼以爲我一事無成?”

大悟固然沒能成爲一個大提琴手,但他回到家鄉,成爲一名入殮師,讓逝去的人體面地離開這個世界。

王彩玲固然沒到中央歌劇院演唱,但她終於有了個女兒,生活有了新的下落。

所以,平凡或失敗,都只是種必經的人生狀態。

它並不代表你就此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我們更沒必要強求自己一定要活在他人的價值體系中。

你過得好不好,從來都不需要別人來評斷。

把生活比作片子。

我以爲所謂成長,就是慢慢意識到自己配角身份的一個過程。

哲學家周國平就說過:

“人生有三次成長:

一是發現自己不再是世界的中央的時候,

二是發現再怎麼努力也無能爲力的時候,

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並去享受平凡的時候。”

實在,平凡本身不是悲劇,無法接受自己的平凡才是悲劇。

平凡,也沒有那麼多可怕的後果。

你不會死、更不會少塊肉。

去年大火的臺劇《俗女養成記》,就說了這樣的道理。

劇裏,女主角叫陳嘉玲。

39 歲,一個人在臺北打拼,未婚。

用她自己的話說:我是一個生活在臺北,但永遠成不了臺北人的臺南女兒,沒房沒車沒老公沒小孩,一事無成。

表面上,她是董事長特助,實在說白了就是老闆保姆。

公司裏大大小小的各種雜事,都要她來處理,包括老闆的風流韻事,她都要跟在後頭收拾爛攤子。

固然有男朋友,但兩個人在一起,更像是睡在一起的室友。

不外年紀大了,也不敢換了。

終於,由於一個契機,陳嘉玲辭掉工作、甩了男朋友。

鄰近 40 歲大關,失業+失戀,陳嘉玲基本是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回到臺南的。

但看完整部劇,所有人卻都想變成陳嘉玲。

由於不管成功或失敗,在她背後總有一個叫做退路的家庭,對她深愛。

嘉玲的爸爸,按我們今天的尺度,也是個失敗的男人。

腦子蠢,沒什麼本事,也不會賺錢。

但他老是儘可能地對妻子好、對女兒好。

同學的爸爸固然有錢、屋子大,但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天天回家就是跟家裏人吵架。

比起來,陳嘉玲的爸爸會跟她在院子裏玩幼稚的遊戲,也不逼着她要成績好。

女兒心情不好,他寫賀卡哄她開心:

“親愛的嘉玲,你永遠要像現在一樣,那麼樂觀爽朗和勇敢!”

媽媽就像大多數人的媽媽,有點兇、又有點嚴肅。

但聽到女兒回家,在廚房忙東忙西的也是她。

媽媽對嘉玲曾經也有過期望。

她把爸爸買車的錢拿來買鋼琴,又天天坐一小時公車陪着嘉玲去上鋼琴課,爲的就是她有一技之長。

但女兒其實不是那份料,時間一長,她也清醒、也接受。

終究仍是不能以自己的期待去要求女兒的發展。

奶奶臨走前,告訴嘉玲很羨慕她可以做自己,女人不一定非要找個好人家嫁。

她說自從嫁到陳家後,她當了一輩子的陳李月英。

她但願死後,嘉玲能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里,讓她自由自在地做回李月英。

這就是陳嘉玲的家人。

嘴上會念叨你要這樣、你要那樣。

但當你什麼都沒達到、什麼都與之相反的時候,他們又不容許外人說任何一句閒話。

他們會啪啪打臉地推翻先前的理論,告訴你:

你現在這樣也不錯。

陳嘉玲最後仍是離別了臺北,買下了童年時期那棟口口相傳的“鬼屋”,重新粉刷。

她不再要求自己要多成功、嫁多好的男人,不再按着成功的尺度去要求生活。

而是隨着自己的心走。

所以,接受自己平庸並不是一種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平凡也不代表不幸福。

我們或許沒有辦法拿到諾貝爾,沒有辦法斬獲奧斯卡,沒有辦法上電視接受採訪,沒有辦法出書當作家。

我們或許一輩子到頭,都是個普通人。

但那又怎樣?

人生又不止是卷面上的成績、報表上的數據、銀行裏的存款、車前的商標牌。

我們一樣有一百種方式,去擁抱生活、掠奪幸福。

我們一樣可以在平凡的世界裏,做那個不平凡的自己。

我們一樣可以做個當真生活的人。

就像陳嘉玲對自己說的:

“這輩子實在很長,長到你可以跌倒再站起來,做夢又醒過來。這輩子實在很短,短得你沒時間再去委曲自己,沒時間再去討厭你自己。”

所以,比起成功,我更但願——

我們都能接受這個平凡的自己,做一個平凡卻幸福的「普通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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