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到了唐代已達到了巔峯水平,此後的宋詩雖然也有很多傑作,但由於時代不同、風格各異,早已與唐詩不可同日而語。唐詩重形象和含蓄,而宋詩則重理趣和議論,正如坊間所說,唐詩是詩人之詩、宋詩是學者之詩。

不過任何事都不是絕對的,比如蘇軾的作品中既有含蓄雋永的《春宵》,也有富有哲理的《題西林壁》等。王安石的很多作品擅長說理,但他的那首《梅花》,卻着實令人咀嚼不盡。下面介紹元代才子的一首絕句,援筆即成,卻不落前人窠臼。

博浪沙

元代:陳孚

一擊車中膽氣豪,祖龍社稷已驚搖。

如何十二金人後,猶有人間鐵未銷?

陳孚,字剛中,號勿庵,元代詩人。他曾任元朝的國史院編修、禮部郎中,並官至天台路總管府治中。陳孚天才過人、任俠不羈,其詩文大抵豪邁卓異、每每驚人。

這是一首詠古詩,歌頌張良遣大力士狙擊秦始皇於博浪沙的史事。此詩雖是詠唱博浪沙,但真正描寫博浪沙之事只有起首一句,以下都是由此擴展。作者妙設譏刺,令人讚不絕口。

詩的首句把博浪沙一事概括殆盡,秦始皇出巡的隊伍浩浩蕩蕩,戒備森嚴,可是突然間卻闖出一條大漢,手揮鐵椎,把秦始皇的副車擊得粉碎,這是何等驚心動魄的場面!

但此詩卻不涉旁人,作者不寫秦始皇如何慌張,警衛如何忙亂,只說行刺的力士膽大包天,豪氣干雲。作者抓住了主要人物,餘下的場面任憑別人去感受和想象。絕句篇幅短小,卻要包涵很大的場面,往往採用這種緊抓主要、忽略次要的寫法。

博浪沙的這一擊可謂石破天驚,雖然落空了,張良也由此而亡命天涯,但一擊之力已經足以震撼秦始皇的寶座。秦始皇窮兵黷武、橫徵暴斂,天下的百姓早已按捺不住。

力士的一擊雖中副車,但也替百姓們出了一口氣,秦始皇的尊嚴與淫威也在這一擊中受到了極大的挫折。隨後的陳勝、吳廣起義,誰能說不是受了這件事的啓發呢?

詩的下半段轉入議論,由那巨大的鐵椎,詩人想起了銷燬兵器之事。當年秦始皇已把天下的兵器都收繳了,還鑄成了十二個金人,並下令民間藏有銅鐵的都要殺頭。

但老百姓並沒有屈服和順從,更沒有被嚇倒,仍然醞釀着反抗,這藏起來的鐵椎就是一個明證。

秦始皇在博浪沙遭刺之事,詩家歷來吟詠很多,但他們往往只感嘆未擊中秦始皇,或歌頌張良爲韓復仇。如果作者仍然就事論事,便很容易墮入前人窠臼。

這首詩翻過一層,肯定一擊之功,而是重在大鐵椎上着眼,妙設譏刺,詞新語尖,道人未道。這種刻意翻新,以議論爲主的詩風,正是元初某些詩人受宋詩影響的具體表現。

陳孚的這首詠古詩妙設質疑、翻過一層,既讓人思考,也富有新鮮感。唐人章碣的一首《焚書坑》寫道,“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元 來不讀書。”陳孚這首詩即以此爲師,卻並不沿襲,而是更有新意。

北宋的蘇軾就非常善於變體爲文,他還說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而且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陳孚就有這樣的文學功底,不受前人和文體的束縛,才令人耳目一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