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解碼工業第一強市蘇州: 工業總量超上海,外資“雙刃劍”問題待解

蘇州從來不缺經濟奇蹟。

由於緊鄰上海,以此爲窗口承接國際要素,再加上自我創新,蘇州以全國0.09%的國土面積創造出了全國2.1%的經濟總量、2.4%的稅收、7.7%的進出口總額,成爲了中國外向型經濟的領頭羊和風向標。

2020年1-6月,蘇州實現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1.55萬億元,超過同期的上海近500億元,成爲了中國第一大工業城市。同處於經濟下行趨勢下,蘇州工業總產值降幅只有0.3%,增速高於上海6個百分點,正因如此,地級市蘇州的工業對直轄市上海的超越實現了加速。

儘管蘇州工業總量超越上海,但工業利潤與上海相比仍有較大距離。從工業強市到真正的經濟強市,蘇州的路還很長。

長期以來,以外向型經濟爲主的蘇州對美國的貿易佔到江蘇的2/3、中國的1/8。2019年,蘇州外貿依存度高達125.7%,實際利用外資總量已在瓶頸期徘徊多年。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採訪的人士一致認爲,在即將實現經濟總量突破2萬億元大關的關鍵時間節點上,蘇州必須做出改變。

工業第一市的發展邏輯

蘇州工業經濟擁有35個工業大類、167箇中類和489個小類,有16萬家工業企業(包含世界500強400多個項目),是中國製造業體系最完備的城市之一。

2019年,蘇州實現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33592億元,創歷史新高,並新增橡膠塑料製品業兩個千億級產業,全市千億級產業達到11個。

從工業經濟所有制看,2019年民營工業產值超過1.2萬億元,同比增長4.1%,佔規上工業比重達36.7%,而外資工業實現工業總產值20408億元,佔規上工業比重高達60.8%。

對蘇州千億級以上產業細分可以發現,電子信息行業產值超1萬億元,通用設備製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製造業和鋼鐵行業產值超2000億元,化工、汽車製造、專用設備製造、紡織、橡膠和塑料製品、金屬製品和化纖製造超過1000億元。與之對應的是,產值超1億元的工業企業爲4446家,同比增加147家;產值超100億元的工業企業達33家,同比增加5家。

這僅僅是蘇州工業經濟的表象,真正代表蘇州工業轉型的是生物醫藥與醫療器材產業的發展。

早在10多年前,蘇州就已經意識到依託國際代工模式發展起來的工業儘管總量很大,但對本地經濟貢獻度和長期拉動有限。如某品牌鼠標在國際上的售價約40美元/個,但作爲最大生產製造基地的蘇州只能獲得3美元/個的利潤。

在這個背景下,中國目前產能不足、需求剛性、利潤高、市場巨大且不受行業週期影響的生物醫藥,成爲蘇州工業經濟結構優化的重點產業之一。

“從開始佈局到2019年底,生物醫藥產業年增長超過20%。”蘇州工信局發言人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特別是疫情以來增長了600%以上,證明了當年選擇的重要性和精準性。

到2019年底,蘇州共聚集生物醫藥企業3000餘家,實現經濟總量超1700億元。其中,醫藥工業產值約1450億元(含規下),這一數據佔江蘇近1/3、佔全國5%左右。

對生物醫藥產業的培育,蘇州汲取了改革以來產業發展的經驗教訓,其重點在於創新,並打造完整產業鏈,同時在人才、科研、資本等領域完成配套。

蘇橋生物(蘇州)有限公司首席執行官王永忠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藥物的研製過程是一個非常嚴密的過程,且時間長達7-15年,對科學家來

說,過程長且資金、場地不足是最大的阻礙。“蘇州在起步的時候就已意識到醫藥產業中間服務商在產學研中的重要性,可以加速把科研成果變成產品、商品。”

蘇州醫藥產業成長出一批國內領先的重點自主創新型企業,在部分細分領域處於全國領先地位,以全球熱門的PD-(L)1明星抗癌藥爲例,目前國內共有6款該類藥物上市,有3款爲蘇州製造(另有2款進口)。在產業鏈上,則在化學藥、生物藥、體外診斷、醫學影像、植介入設備和醫用材料等形成了細分門類的特色,其中藥品產值佔比達70%。

蘇州通過轄區內各個經濟板塊的競爭,醫藥產業載體實現了連片集聚發力,形成了以工業園區生物醫藥產業園爲核心,高新區發展醫療器械園、崑山小核酸及生物醫藥產業園、吳中生物醫藥園、太倉生物醫藥園等園區多極發展的產業格局,這也使得產品側重點亦有不同,抗體藥主要集中在工業園區,張家港則以骨科材料爲主等。

蘇州各經濟板塊在生物醫藥產業鏈上的表現,體現着蘇州內部區域經濟平衡的目標得以實現。此前,蘇州通過行政區劃的調整,讓市區和縣(市)之間的經濟總量和國土面積基本形成了5:5格局,改變了過去各板塊因爲經濟總量大而喜歡各自爲戰的慣性。

“代表蘇州工業轉型的智能製造、新型顯示、集成電路、軟件和信息技術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其發展思路與醫藥產業異曲同工。”上述發言人表示。2019年,蘇州戰略性新興產業佔規模以上工業總產值比重達53.9%。

工業發展背後的所有制改革

蘇州以外向型經濟爲主的工業,是如何穩定快速成長的?

根據長江產經研究院院長劉志彪和團隊的研究,以蘇州爲代表的蘇南地區,在改革開放後之所以實現經濟的快速提升,關鍵在於制度供給的及時匹配,所有制結構的協同發展,從根本上確保了外資和民營經濟的成長。

在一系列的變革中,首先通過集體所有制穩步謹慎地替代全民所有制。緊接着,通過對集體企業的改制使之轉向民營經濟,與之同時明確了外資也是所有制的組成部分。

在對外資的招引和利用上,以蘇州爲代表的蘇南地區,不僅較好地執行了國家和省級政策,還建立了屬於城市統籌範圍內力度更大的外資政策。比如,在稅收減免和土地轉讓層面執行的政策更加優惠。

而以蘇州工業園爲代表的園區經濟,最大程度發揮了政府掌握的土地資源效益,並配以提供審批、基礎設施等服務,減少了企業的投資成本。大量外資企業的到來形成了聚集效應,也因此塑造了“兩頭在外”的加工貿易這一蘇州最大的外向型經濟優勢。

爲適應外資帶來先進技術和管理的競爭,蘇州大量國有企業進行了改制,降低了國有經濟的佔比。如前文所述,在當前蘇州規上工業總量中,民企和外資合計佔到97.5%。同時,大量本地企業通過引進設備、人才、技術等,提高了生產水平和效率,接軌外資的質量管控、品牌運作等要求,嵌入了全球價值鏈。

在明確以所有制改革匹配外資的同時,蘇州也較早意識到對外資政策的全面升級,減少稅費等方面的讓利,引導外資高質量發展。

面對外資總部企業在參與跨境外匯資金、人民幣資金集中管理,以及子公司轉股涉稅、股權收益計稅期、外籍高管子女入學等問題上,蘇州進行了大量的投入和改革,建立針對外籍人士的醫院和學校。

外資獨大“雙刃劍”

在近些年的變化中,外資“雙刃劍”的效益越發顯著。在蘇州經濟結構調整中,如何避免外資帶來的路徑依賴與風險問題,將外資優勢轉爲內生優勢?

2020年1-5月,蘇州實際使用外資59.05億美元,同比增長157.5%,完成全年利用外資目標已無懸念。但從整體上看,佔優的外資帶來的產業結構問題也非常明顯。

劉志彪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指出,蘇州產業結構和經濟主體結構的二元化現象比較嚴重,大量外資目前從事生產鏈末端環節,與本土企業之間的配套並不充分,產業之間的關聯性較弱,以至於外資對本土產業的優化升級作用較爲有限,因此,蘇州的產業升級並沒有預期的那麼快。

在經歷了“農轉工”“內轉外”階段後,蘇州已經進入了“投轉創”階段,即根據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要求,把投資驅動型經濟轉化爲創新驅動型。這需要依靠科技的力量大幅提升自主創新能力,也需要通過資本市場來刺激技術創新,以結束本土資源在早期過多讓渡給外資的不利局面。

江蘇省社科院研究員張遠鵬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蘇州必須擺脫過去以外資爲主體的發展階段,加快自主創新、進口替代及外資替代,形成雙循環發展新格局,打造高質量發展的開放型經濟。

“外資替代”並不是“替代外資”。張遠鵬的解釋是,可以通過收購使得外資變內資。但如果本土企業沒有發展起來,這一戰略可能失敗,在外資外遷後將會面臨空心化的問題。因此,完成收購後,必須要對外資的生產要素資源進行重新配置整合,與國內企業的資源形成互補,加強企業的國際競爭力。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從總部位於蘇州的恆力集團和盛虹集團近幾年的收購和新建項目看,其產業鏈已基本完善。恆力的乙烯項目大幅降低中國對乙二醇、聚烯烴等高端化工原料的進口依賴度,爲國家能源安全提供重要保障。盛虹的先進功能纖維創新中心涵蓋了化纖領域的頭部研發和企業資源,形成涵蓋完整產業鏈的“創新協同平臺”,涉及到上下游諸多環節。

“長期以來,蘇州的企業和產品以中間體爲主,因此那種一般消費者耳熟能詳的企業並不多,企業的知名度和產品的知名度是割裂的。但近幾年來一些代表性企業正在慢慢向終端靠攏,這種效果在下一階段的發展中凸顯出來。”蘇州科技大學城市發展智庫研究員徐天舒對記者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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