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至25日,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聯合各組委會成員機構在上海召開第二屆外灘金融峯會,中國人民銀行原行長周小川出席並發表演講。

周小川表示,2019年年末,中國的儲蓄率佔GDP中的比重降到44.6%,未來或還會進一步下降。疫情對於儲蓄率的影響,目前還看不太清,因爲它既有增加儲蓄的方面,同時也有減少儲蓄的方面,這還要進行密切地觀察。但往遠看,中國的儲蓄率還會進一步地變化,就是在“雙循環”特別是內循環爲主的發展戰略情況恰,內循環將會更加暢通。同時觀察到年輕一代的儲蓄率在明顯下調。

以下爲嘉賓發言全文:

尊敬的李強書記、陳元主席,各位來賓:早上好!首先祝賀外灘金融峯會召開,同時預祝取得圓滿成功。  

我非常贊成歧山主席的致辭,李強書記和陳元主席剛纔所講的話我也是非常贊成。雖然我是做一個開幕地講話,但是我想找一點具體地內容講一講。

我個人有一個博鰲論壇的頭銜,博鰲論壇歷來高度重視“一帶一路”,所以我就想講講疫情後的“一帶一路”。也是希望這一題目對這次大家討論的議題能夠起到一定交流作用,也是希望大家更有興趣研究“一帶一路”中的各種金融問題。相信上海一定是在“一帶一路”中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特別是在金融方面。

當前的情況是怎樣的呢?

一個是大家看到“一帶一路”不斷取得重大成績,發展中國家普遍非常擁護和支持。特別是在疫情期間,“一帶一路”國家在預防和控制疫情方面都做了很多積極地工作和合作。

另一方面我們也是看到了個別西方國家將“一帶一路”說成是中國的陷阱,是中國試圖控制“一帶一路”發展中國家的一種陰謀,主要宣傳說是債務陷阱,通過融資讓很多的發展中國家欠中國的債,形成債務陷阱。當前也在G20等各種場合下熱烈討論如何處理發展中國家高債務的問題,特別是主權債的問題。

與此同時,我們看到對這一問題有不同的分析和對策。中國一貫倡導多邊主義,在多邊主義未來行動的方向,另外能否取得共識也是重要的議題。

首先第一點我們說,確實新冠疫情加重了許多發展中國家還本付息的負擔。另外疫情之後的復甦不僅僅是取決於發達國家,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大量的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能不能成功克服疫情實現復甦。

涉及到債務問題,一個是說如果在這一期間,一些低收入國家因爲還債所以擠佔了大量的財政資源,就會減少他們在疫情防控方面的撥款或者是這方面的能力。另外如果是債務出了問題,除了影響當前以外,在疫情以後也會影響到他們未來發展的融資能力,(融資能力)將會變弱。再有是債權人方面,如果發生債務違約或者是顯著地進行債務重組,這些機構包括在座的像AIIB這樣的機構,其財務健康性受到損害,會影響到他們未來的融資能力、未來的評級,未來的服務“一帶一路”的能力,這個長遠效果也是非常值得重視的。

最近召開的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已經透露出,中國是積極發起和參與G20的“緩債計劃”,緩債就是領導人所說的,疫情導致一部分的經濟按下了暫停鍵,這也意味着有一些租金和還本付息也應該暫停一下,等疫情過後再恢復正常。但是疫情看來也是比較複雜,疫情過後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還是需要研究的。所以並不是意味着當前的緩債,就一定是疫情後的債務重組,就一定是減債和消債,這中間還是有很多的關係。

另外,我們確實是需要區別哪些是疫情導致的債務困難。其實疫情新增加的債務負擔總體來說數量並不多,有很多高槓杆債務實際上都是在疫情發生前形成了的,因此,還要注意不要出現道德風險,所以說是很難找到統一的辦法,還是需要根據各個國家債務情況來尋找不同的解決辦法。

當前,也有一些人熱衷於搞一個共同的框架來處理債務問題,我覺得這是會有很多的困難的。同時,就疫情來說也是要看,並不是國家相對窮就控制不好疫情。我們觀察南面的國家,特別是看看越南、柬埔寨、老撾,看他們每百萬人的感染率和死亡率,數字都是非常低的。具體來說,比如說越南到目前爲止報的總感染率是1148人,死亡是35人,按一百萬人來計算,只有12個人感染,0.4個人死亡。其他的看柬埔寨、泰國、老撾的數字也都是近似,這一數字是什麼意思呢?如果是與平均水平比,或者是跟歐洲的這些國家相比的話,比他們小几百倍到一千倍,這是很大地差距。也就是說並不一定是錢多錢少的事情。是否防範疫情和實現疫情後的恢復,關鍵是要找到方法,要依靠自身的努力。而且大家希望看到的是,就是發達國家如果自己能夠將疫情控制住,那麼也是對發展中國家最大地支持。

說到這裏,也是看到一些發展中國家十分重視疫情後未來能力的建設。這裏面特別強調的是互聯互通、“一帶一路”基礎設施的建設,以及未來生產能力地建設。有一些國家他們自己覺得不願意輕易地違約或者是說申請債務重組,因爲他們考慮的是自己未來的信譽,未來在國際市場、在“一帶一路”合作中所處的地位,他們希望未來有更多地能力。與此同時,未來的發展道路肯定是大量依靠貿易投資的自由化,依靠多邊主義,當前的一些政策選擇既是關鍵,同時也不能顧前不顧後。

這些說法的對立面是有些人試圖借這個機會推卸過去自己的責任,把問題都說成是別人搞的陷阱,唱高調,或是自己主張請客,並且讓過去的東西就算了,拉倒了。但是請客他又說我自己不出錢,你們去出錢,所以出現了有這樣的現象。

對中國,各種媒體是有不少負面議論。但是實際上認真看看,中國真正作爲最主要債權人的,在發展中國家的數量並不多。而且中國從政府到大型金融機構都在積極參與緩債計劃,同時執行得也相當不錯。因此,提出了一個題目就是我們金融機構,包括我們金融的對外開放,在未來“一帶一路”中究竟是什麼樣的角色。

與此相關的第二個題目是要關注儲蓄率,全球儲蓄的佈局和配置。

大家注意到每年10月都是IMF和世界銀行開年會的階段,今年10月份也剛剛開過,當然是在線的,或者是他們稱是“虛擬年會”。在一場活動中,我聽到lawrence·Summers專門強調了儲蓄的作用,和如何應用國際上的儲蓄來幫助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即考慮疫情後的恢復問題。因此,我認爲這也是一個重要的角度,這對“一帶一路”來講也很重要。

回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發生時,當時的美聯儲主席是伯南克,他也是從儲蓄的角度看次貸危機的原因,他說儲蓄過剩,特別是亞洲,特別是中國過剩地儲蓄湧到美國,導致了次貸危機,這是當時他認爲的最主要的原因。這裏面也是涉及到美元作爲儲備貨幣的作用,也就是因爲美元是國際儲備貨幣,所以多餘的貨幣就容易找避風港流入美國,這是一種說法。當時在討論中我回應,這個現象是存在的,但是其主要的原因和亞洲金融風波有關係,也就是1997、1998年爆發的亞洲金融風波中,不少發達國家的對沖基金衝進亞洲市場,亞洲國家受到衝擊好不容易恢復了,他們是有擴大出口和增加儲蓄等動機的。

我們可以看看這一數字,在整個的東亞比較明顯,而中國也是比較明顯的。這些儲蓄的增加在隨後就變成了“一帶一路”債權融資的主力軍。如果我們看看數字,中國在亞洲金融風波前,GDP的儲蓄率是在35%左右,但是亞洲金融風波以後就開始迅速提高,提高到最高時也正好是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的2008年,那時候達到了51.8%,在全球來說這麼大的儲蓄率變化都是非常大的事情。但是隨後我們也有擴大內需的政策,最近習主席強調了“雙循環”,特別是內循環的作用,在這一系列的政策之下,2019年年末,中國的儲蓄率佔GDP中的比重降到了44.6%,看來還會進一步地下降。

疫情對於儲蓄率的影響,目前還看不太清,因爲它既有增加儲蓄的方面,同時也有減少儲蓄的方面,這還要進行密切地觀察。全球平均儲蓄率是多少呢?說到中國,大家可能需要有一個比較,全球的平均儲蓄率在過去10年、20年中,平均是26.5%,所以中國是大大高於這一水平。同時東亞有一些國家也都是明顯高於這一平均水平,而低於(這一水平)的主要是美國,美國就是一位數,不知道最近怎樣,反正那個時候都是一位數。從儲蓄的角度看融資能力和資金配置是一個重要地角度,也是對於那些陰謀論的反駁,否則大家會說中國人均GDP不高,還拿那麼多錢搞“一帶一路”,是不是確實有什麼陰謀上的考慮。

現在的情況就是東亞(包括中國),目前是債權融資的主力。大家知道過去主權融資的主力是在巴黎俱樂部,目前東亞(包括中國)已經超過了巴黎俱樂部主權債的總額。其實,中國這些投資除了去“一帶一路”以後,也有相當大地數量是投在美國、北美和歐洲,但是當前局勢的變化,他們對中國議論很多,也有很多不友好的政策,保護主義的政策,這樣的話就有可能我們在未來幾年裏面,可能更加需要關注“一帶一路”仍舊是主力軍。但是再往遠看,中國的儲蓄率還會進一步地變化,就是在“雙循環”特別是內循環爲主的發展戰略情況恰,內循環將會更加暢通。同時也是在密切觀察年輕一代的儲蓄率在明顯下調,這裏面有好的方面,有助於擴大內需。也有令人擔心的方面,就是一些年輕人過多地靠借債過度消費、奢侈消費,將來是不是好事也不完全知道,但是總的來說儲蓄率會進一步地調整。所以未來,“一帶一路”的融資格局會與此相關。

最後第三條,習近平主席在“一帶一路”方面的強調,我們不是授人以魚,而是授人以漁。這是非常重要的,當前有一些議論,強調給發展中國家送點禮或者是減點債什麼的,這很有點像是給好處,但是更關鍵的是應該如何促進他們將宏觀經濟搞好,能夠將基礎設施搞上去,將生產能力搞上去,爲未來長遠發展奠定道路。

過去曾經發生過非洲的糧食危機,現在仍舊有許多的電視鏡頭還時不時地會出現,世界銀行等組織向非洲運糧,在當地如何分糧食。雖然看起來是一種慷慨的行爲,但是事後也有很多的批評文章,批評那個時代沒有能夠更多地授人以漁,就是如何讓非洲利用自身的(資源)因地制宜地發展糧食生產,教會他們生產糧食和進行交易流通。其實他們之前的做法確實是有問題的。這次的疫情發生,實際上也是有類似的情況。減貧這種事,國際上調門不少人唱得很高,但是究竟減貧是靠什麼?是靠送糧食?靠消債還是說更加註重能力建設?中國應該說是在全球脫貧方面創造了史無前例的經驗。那中國的經驗究竟是什麼?我個人理解很大程度上是要創造生產力,要給貧困人民有新的謀生和致富的道路。

中國有一句話“要致富先修路”,強調了基礎設施。當然了也不侷限於交通,對於非洲和很多的國家來說,除了交通還有電力電網,還有一些其他基礎地環節。很像當年陳元行長搞開發銀行時,叫“兩基一支”。未來,“一帶一路”從中國的角度更加重視靠支持互聯互通,基礎設施能力建設這方面來實現授人以漁。

在這些方面,我們還是要和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共同呼籲要強調多邊主義,強調貿易自由化和投資便利化,強調國際秩序以及WTO的作用。因爲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帶一路”國家通過互聯互通,通過能力建設所形成的新的潛力才能更好地在全球發揮出來,這樣的話,也是對於在西方某些國家抬頭的保護主義的一種有力地鬥爭。

總之,我希望大家也有一定的精力關注這一課題,並積極參加博鰲論壇在這方面所主持的討論,也相信上海作爲國際金融中心會在這一方面發揮顯著和巨大地作用。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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