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死君:平遙國際電影展的後半程,我們終於迎來數部青年導演佳作,這其中就包括魏書鈞導演的《野馬分鬃》;而男主角周遊最終還贏得了費穆榮譽·最佳男演員。

評審團給予周遊的授獎詞:他精準地把握了角色的內心動作,外部展現的分寸拿捏得當。難能可貴的是,他最大限度地抹去了表演痕跡,完全將自己沉浸於角色之中,讓人相信,他即角色,角色即他。

其實早在平遙之前,本片就已經先後入圍第73屆戛納國際電影節官方片單、第64屆倫敦國際電影節,以及第25屆釜山國際電影節,可謂是來頭不小。

猶記得戛納電影節官方對《野馬分鬃》的評價:“這是兩個年輕人和一輛越野車的故事,也是一位極具天賦的年輕導演精準的自我表達。在電影極簡的結構背後,蘊藏着像空氣般自由的創造力,和一段不可預知的旅程,爲當代華語電影提供了全新視角。這是一部不同於任何其他作品的電影,在大銀幕對人們的意義尤爲重要的當代中國,它如此獨具一格。”

影片描繪的是畢業在即的主人公阿坤,在成長的過程中,夢想與現實一次次激烈的衝撞。平遙放映後,觀衆反響熱烈;尤其是在數部華語新片普遍口碑不佳的狀況下,《野馬分鬃》的脫穎而出給我們帶來了十足的驚喜。

獨家專訪魏書鈞導演

看死君:您當年憑藉《延邊少年》入圍了戛納短片單元,講述的是少年去韓國打工的故事。如今這部《野馬分鬃》依然是少年的故事,同樣入圍了戛納。您爲何一直關注少年羣體?

魏書鈞:可能是因爲我自己也不大,從自身經歷出發,自然體會的東西也多一點。當然,這兩部作品在年齡上還是有一定差距的,短片《延邊少年》的主角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而《野馬分鬃》的主角是即將面向社會的大學畢業生。

魏書鈞曾憑《延邊少年》獲戛納短片單元特別榮譽獎

2018《延邊少年》

看死君:說說您創作《野馬分鬃》的靈感來源?以及片名爲何叫“野馬分鬃”?

魏書鈞:“野馬分鬃”指的是一個武術動作,是太極拳中的招式,喻義奔馳的野馬鬃毛左右分披,舒展而又衝勁十足。我覺得我們的主人公阿坤也是這種野蠻生長的狀態,其實跟野馬有某種神似。影片英文片名“Striding Into The Wind”就更直白,有種奔向疾風的感覺,我自己覺得很貼切,當時撞到這個名字覺得挺合適的,就選擇用了它。

看死君:劇本方面這次依然是跟高臨陽合作,你倆各自在劇本創作過程中承擔了什麼樣的角色?

魏書鈞:這個故事是2015年有的想法,然後2017年年底,我完成了第一稿詳細的分場大綱,但因爲這裏面有我自己的一部分影子在,我就希望找臨陽過來,就是說以一個另外的新的創作視角,去幫我審視一些沒有我的部分的東西。所以他就又去寫出一稿,然後我再重新去調整。我倆就有很高頻率的一段時間裏,都在一起天天聊劇本,可能有幾個月時間吧,基本上斷斷續續一直在做這件事,拍攝就是後來了。

看死君:爲什麼選擇周遊來飾演影片的男主角呢?他最近也有新劇《風犬少年的天空》正在熱播。您能談一下跟演員之間的合作嗎?

魏書鈞:因爲左坤這個角色還是帶有一些反抗性的,他的那種反抗性,很大程度上除了跟環境有關,他跟自己也有點較着勁的這種狀態。那麼,這對於演員的特質要求就比較高。

我們看了非常非常多的演員,然後我覺得周遊在此基礎上是跟這個角色非常吻合的,所以就選擇了他。然後其他演員的選擇也都是參考了角色所需要的特質,總之需要演員身上跟角色有很多能夠契合的東西,然後再去挖掘他身上獨特的一面。

看死君:影片中講到了劇組拍攝的故事,然後提到王家衛、洪常秀、楊德昌等導演的時候,很多影迷都會心一笑。這幾位導演對你的創作有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呢?

魏書鈞:提到他們也是因爲,在我學習電影以及拍作業的過程中,曾深受他們的影響,漸漸地從喜歡到模仿,到去嘗試,再到模仿失敗。他們總會有一些成功的東西激勵着我,並指導着我。但其實拍攝實踐又是另外一回事,比如那些荒誕狀況,有時候更多是成長經歷中的真實的一部分。提到的導演我很喜歡洪常秀,然後侯孝賢我也非常非常喜歡,很敬佩他們。

看死君:影片中有不少非常幽默的成分,我印象比較深的,其中一個是“有馬無馬”,另一個是計算器。這些幽默元素是劇本階段就有的,還是在拍攝過程中的隨性而發?

魏書鈞:都有,“有馬無馬”這個是演員王小木提出來的,我覺得挺有意思,就加了上去,這部分是在現場完成的。然後計算器那個,是我在網上看到一個類似的視頻,很好玩,於是就寫到劇本里面。

看死君:男主角阿坤這個角色,剛開始其實挺野的,留着鬃毛那樣的頭髮;但在劇情發展過程中,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迷茫。能談一下他的這個轉變嗎?

魏書鈞:阿坤開車要去內蒙,其實並不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決定,就好比說,我要去內蒙見誰,或者要完成一個什麼事,他不是這種。但是隨着他的性格,以及他遭遇的事情,把他搞得每況愈下的時候,去內蒙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成爲某種必然,就好像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他跟女朋友也掰了,他媽也被他坑了,他的學業也是各種糟糕。對阿坤而言,就更像是一種逃避,而內蒙則成了一種暫時性的必須要去的地方。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狀態跟我原來的經歷有一部分相符合的地方。雖然我內心其實沒有那麼喜歡內蒙,對草原也沒有什麼強烈執着的情感,但我總覺得自己應該要去一趟,雖然最終我也沒能去成。

看死君:所以影片中其實有很多“假”的東西,比如假駕照、假草原、假警察、假篝火等等。相比之下,阿坤所追求的“真”的東西並沒有如願以償。

魏書鈞:我覺得真假還是同時出現的,除掉那一部分就是真的。比如篝火那場戲,大家跳舞的時候,村長說我們這裏不讓放火了,就用這個燈代替一下,也很真實。我就覺得,這種荒誕之外的那部分是真的,而且對荒誕本身的呈現,其實就接近於真,而並不一定要完全去呈現一個真的跟它去對立。

看死君:影片的攝影很有設計感,比如商場那個電梯長鏡頭的設計。能談一談跟攝影師之間的合作嗎?

魏書鈞:我們的攝影師是王階宏,他也是《延邊少年》的攝影師,我們一直在合作。在《野馬分鬃》開拍之前,我們在攝影上定了幾個基調,第一我們覺得要簡練,第二我們不想把它拍得特別碎片化,而是儘可能在一個鏡頭裏面展現一個連續完整的時空。第三還是要比較寫實、樸素,而不是人爲地通過鏡頭擠壓別的情感,或者擠壓別的細節給大家看。這些都是攝影前期我們溝通的一個方向。你提到的電梯那場戲則是我們現場弄的,剛好那個場景適合這樣拍。

看死君:電影的片名叫《野馬分鬃》,但其實整部影片中只出現了三次馬。

魏書鈞:其實馬它是作爲某種形象,跟主人公彼此互文的,或者說跟我們主題是互文的,就像那輛吉普車,它應該是在馳騁的任務當中,那麼馬則應該是在奔騰當中。但我們後面那場戲中的馬,卻是被打了麻藥的,對於戲中戲而言,它很符合一個邏輯,因爲馬生病了,所以她要去找她的老公。但在戲中戲之外,我覺得跟阿坤的狀態是互文的。

看死君:這部電影預計什麼時候能上映呢?

魏書鈞:具體的上映時間目前還未確定,但應該很快就可以跟觀衆在電影院裏相見。

看死君:影片雖然入圍了戛納,但沒有去成會不會有點遺憾?

魏書鈞:因爲這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問題,也是沒有辦法。所以平遙這次還是挺重要的。

看死君:您的下一部作品是《白鶴亮翅》,能提前跟大家透露目前進行到什麼階段了嗎?

魏書鈞:還是前期的做劇本階段,現在已經有兩稿了吧。我覺得整體上不會有大的變動,但是可能還想做得更豐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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