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矜辞职待业的第三十七天。

乌漆嘛黑的房间里满地垃圾,一只手悄悄爬上沙发,摸到了一条裙子。

在某外卖软件的图标上犹豫了很久,套上裙子大衣,随便穿了双靴子,还是决定出去觅食,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蹲在路边买橘子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喂?”

“好久不见……”

宋矜和齐先生分手的第六百七十二天。

他说他带了礼物回来,送给她,不远万里。

她摸了一把自己油糊糊的头发,那时风突然变大,迎面吹来,刮得脸生疼。

疼是有原因的,眼泪已经铺满了脸。

齐岘泽按响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长卷发的女人妆面温柔自然,家居的紫色碎花长裙,冲他冷淡地笑了一下,迎他进去。

齐岘泽把袋子递给她,握拳到嘴边轻咳,“我就不进去了。”

宋矜微笑着,“没事,我做了咖喱牛肉饭,正好吃过再走。”

彼此沉默着吃完了饭,宋矜去洗碗,暖黄色的灯光让整个客厅都显得整洁而温暖。齐岘泽没说要走,坐在沙发上翻着小柜子里的书。

“在国外过得怎么样?”漫不经心的问句。

齐岘泽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还行。”

宋矜没再说话,碗洗完了才过来,睁着一双通红的眼,说出的话几乎哽咽,“没有我,你也能过得还行吗?”

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总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矜已经压在齐岘泽怀里了。

很久以后,他含糊问她,“你没听说你的前男友是负债百万的人吗?”

他眼底已经有了滔天波澜,却不愿意继续,宋矜陡然被问了这么一句,霎时不想干嘛了,撑着他就要起身,却因为被拉了一把又倒回他怀里。

他低笑道:“胖了。”

“滚蛋。”宋矜一改以往在齐先生面前温柔端庄的模样,轻喘着瞪他。

“你爱我吗?”

他顿了顿,说爱太像谎言,说不爱又确实是谎言。可他有愧于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之后,齐岘泽捏了捏眉心,心里有些别扭。

他估摸着宋矜就差给他转个账了。

宋矜隔着烟雾看他,“我没钱了,你总要给我留个几十块钱买药吧。”

齐岘泽不想让她再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

齐岘泽坐到她旁边,把她的烟抢过来含进自己嘴里,“我们结婚。”

宋矜有些发愣,两颗眼睛像沁了水的黑葡萄,过了一会儿突然大叫,“齐岘泽你混蛋你这是在求婚吗?气死我了!你给我滚出去!”

2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除了时针唰唰的声音,安静得好像每一个寻常的日子。

宋矜是一个很矫情的人,伤春悲秋,厌弃生活,歌颂自由,遇到这样的情况,总要有点仪式感。

循环播放着一首调子低沉的民谣,从衣柜里刨出那条去年没怎么穿过的吊带长裙换上,找出手机,垂着眼睫给昨天的那个电话按过去。

没人接,无力感如雪山崩塌般无力,她想,那时候就留不住的人,现在也一样说走就走。

门咔嗒一声开了,她疑惑地站起来,迎面和齐岘泽撞上。

两个人眼对眼看了半分钟,齐岘泽率先开口,“饿不饿,我出去买了鱼,做给你吃。还买了些零食,你先垫垫肚子,别吃太多。”

说着,他分出一个小袋子递到宋矜怀里,又提着其他大的袋子进了厨房。

宋矜抱着零食默不作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出声,“我不结婚。”

齐岘泽拿刀的动作丝毫不慌,有条不紊地忙着手上的事,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强势,“你好好考虑,不急,慢慢来。”

“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因为你捡到了我的发圈,我问你今天的枫叶好看吗,你说你还有事转头就走了。”宋矜笑着,“我以为也就没以后了,结果第二天你在路上拦住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不笑了,“齐岘泽,你那么主动地接近我,又那么主动地离开我,到底是对我有感情,还是太绝情?”

“你以前喜欢吃校门口那家炸酱面,有空再去一次吧。”齐岘泽很配合地回复她,但是内容却牛头不对马嘴。

宋矜很想生气,她就想要个解释,他不愿意说。

等吃到齐先生炖好的美味红烧鱼时,宋矜才彻彻底底收起了那些多愁善感,正式原谅他了。

吃完饭收拾完,天色已经黑了。齐岘泽坐在沙发上处理他的邮件,宋矜在旁边吃橘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齐岘泽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晚安。”

宋矜和齐先生复合的第一天晚上,中指上被套了一枚款式简单大方的戒指。

这是她十九岁时的愿望。

齐岘泽没有读完大学,当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早早就入了生意场,没有任何资本和支持,靠自己走出了一条路。

年轻人有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认识宋矜的时候,他已经是穿着正装外套大衣,商业精英的模样了。

只是约人去吃那么一次饭,也是匆忙赶出的时间,从车里出来时下了雪,不小,但是他来不及撑伞,因为有个人在餐厅里等他。

后来在一起后,宋矜说她那天有被吓到,并且深度怀疑他的目的,犹豫很久要不要继续接触。

“我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学生,没想到你都是叔叔辈了哈哈哈哈哈……”

齐岘泽只是笑,也不说话,由着她任何事情。在一起为数不多的那两个月,他总是好脾气地对她,像没有原则,让她误以为这可能就是真爱了。

以至于他冷静地提出分手时,她纠缠不清问了很久为什么。

“别幼稚了,我不爱你。”

那时,齐岘泽一边撕开烟盒一边摸出打火机,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快要过年了,满大街都是红红火火的气氛,她寒假没有回家,想和齐岘泽多待几天,可是他这么说,让她很是无地自容。

“你爱过我吗?”

“回家吧,票我给你买好了,明天让小刘送你去高铁站。”

她点点头,那一场梦荒唐又短暂,醒了以后又觉得满是不甘心。

凭什么,那么喜欢的人,说走就走了。

虽浪漫不死,然浪漫不可期。

3

提了一大兜菜回来,停车时突然就觉得心很累,宋矜趴在方向盘上哭了一会儿,补好眼妆口红,绕了点路去看流浪猫。

她们家这一片流浪猫很多,经常神出鬼没,有时候还会吓到过路的行人。

宋矜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绳子,把戒指串了起来,给那只浑身脏兮兮的胖橘戴脖子上了。

胖橘围着自己转了两圈,没发现有什么好玩儿的,喵呜几声跳走了。

回去时齐岘泽已经把饭做好了,满满一大桌,宋矜愣了愣,“你还没走?”

暖光照得人面孔毫无棱角,齐岘泽穿着黑色的薄毛衣,休闲长裤坐在沙发上,像一个等待妻子下班的好丈夫……

“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餐桌上两人相对无言,等到吃完,齐岘泽才开口,声音沉稳,“戒指呢?”

宋矜面不改色,“不小心丢了。”

“丢哪儿了?”

“天色那么黑,我也没注意。”

齐岘泽看着她,半晌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不要紧,丢了我再给你准备一个。”

宋矜笑了笑,没说话。她其实觉得挺没意思的,齐岘泽这个样子和之前在一起的那两个月毫无分别,哪像过了好几年没联系。

这一晚,齐岘泽很自觉地睡在客房里,宋矜抱臂站在门口看他收拾床铺,不知怎么突然又冒出一句,“我不结婚。”

有些莫名又有些固执。

齐岘泽回头看她,宋矜坦然和他对视,只是眼角都是红的。

等到被拉进屋内,宋矜才突然大笑,“齐岘泽,不合适,我以后哪怕结婚,也是嫁给别人。毕竟我可自始至终没答应你的求婚——”

齐岘泽喉结动了动,“宋矜,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宋矜虽然在笑,可是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进了长发里。

她就是在折磨自己,也是报复他。

第二天宋矜早早就不见了踪影,齐岘泽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只给她打了电话,没人接就没来得及管。

到十一点多,才发现她回了个消息说回来了。

齐岘泽下意识到床边看,就望见宋矜正远远从楼下走回来,身上披着件衣服。

下雪了,莹莹撒撒的大片雪花落下来,宋矜站在原地不动了。

齐岘泽眉头一皱,拿了把伞出去接她,走近一看,宋矜正蹲在路灯下仰着头看雪花。

齐岘泽连忙把伞给她遮上,看见她身上披着的是一件男士大衣,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是谁的衣服?”

宋矜看了他一眼,“我今天去面试,师弟送我回来,看我只穿了一件毛衣,说太冷了借给我穿。”

这下,齐岘泽是真的气笑了,伞丢到一旁,他直接把宋矜披着的衣服扯开,换上自己的长款棉袄,“宋矜。”

他叫了她一声,“对不起。”

齐岘泽只剩一件黑卫衣了,他微微低头,和宋矜额头相贴,“我忘记说对不起了,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宋矜冷冷地拒绝,“你凭什么觉得,当初说走就走,再回来我还可以心无芥蒂地回到你身边?更何况还是结婚?”

“齐岘泽,你太高看自己了,也太高估我对你的感情了。”

宋矜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把他的棉袄扔到地上,往单元楼走去。

没有刚见面时的假装不在意,试探,还有不甘心。只有满心的疲累和拒之千里。

4

宋矜以前也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只可惜经过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几年职场沉淀,大有种世事随意,我自随意的感觉。

齐岘泽不一样,他吃过太多苦,失去的也太多,所以在乎的一般只有得到手的,像变数太多的恐怕需要仔细斟酌。

宋矜变数太多。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

好友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你当初离开是因为公司破产负债百万,如果不去国外什么也保不住,很可能未来三十年都翻不了身?”

“她早知道了。”齐岘泽有些无奈,“以她的性格,我走以后不久应该就打听得差不多了。可是这并不能成为我离开她的理由。”

好友有些奇怪,“你离开她,不是为她好吗?假如当时她执意和你结婚,就要和你一起承担这么大的债务!”

齐岘泽扶了扶耳机,“她虽然涉世未深,但也不会傻到把自己的未来搭进去。”

“可是我怕,我怕万一,她就这么傻了呢……”

那才是他坚定要分手的原因,可是现在解释又有什么用。

时间永远在往前走,所有人都会变,在这个车急人慌的社会里,谁会一直等另一个人呢?

可是她在等。

齐岘泽刚一回国就听说了,她就是那么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他现在已经有资格提出结婚,她一定会很开心,可是显然她没有过去那个坎,这么多年了,也许已经不爱了,也许只是单纯报复他。

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也没停。

齐岘泽一直没能联系上宋矜,他有些担心,一下班就往宋矜家里赶。

幸好去得及时,宋矜高烧缩在沙发下,双手捂着脑壳硬扛,开门看见齐岘泽一脸焦急,终于放心地昏睡过去。

齐岘泽把她送去医院,路上怕她烧迷糊一直叫着她的名字,中途她醒过来几次,眼睛都睁不开。

挂了水,齐岘泽守了她一晚上,第二天才醒过来。

她满脸苍白,声音微弱又嘶哑,“我没有家了……”

齐岘泽握住她冰凉的手,凑近了些,“什么?”

“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我没有家了。”

“那个时候遇见一个人,我觉得可以和他组成家庭,生一个孩子,让她有父母的爱,不用担心爸爸讨厌,妈妈嫌弃。”

“可是,我想得太好了,现实总是没办法这么好的。”

“我原本以为,我过得很好……没有家,没有他们,我也可以活成一个优秀的我……可是,我却经常情绪失控,生活也一团糟。”

“后来我辞职了,待在家里,我不期待任何事。”

宋矜看着天花板,咳嗽了两声,“我常常觉得我很失败,我反思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你是害怕我会拖累你吗?”

“不是!”齐岘泽擦去她的眼泪,“是我怕我会拖累你,欠债的是我,不是你。你是多好的一个女孩儿,我总不能让年轻的你赌上后半辈子。”

“那就好……”宋矜重重叹了一口气,泪眼模糊中回握他的手,“一切都过去吧,我不想再记得了。”

只要你还爱我。

只要我还爱你。

只要我们还相爱,我们就结婚。

5

秋天的红枫实在太绚烂。

少女赶时间,跑得太快了,发圈都散开,掉到了地上。

齐岘泽捡起的时候,看见天空澄澈,飞鸟高排。

她回头时,已足够让人心动。作品名:《她已足够让人心动》;作者:半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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