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每月寄给父母的4000家用,被拿去给弟弟还房贷
闹钟铃声一阵大过一阵,江晴睡得混混沌沌,眼皮展了几次也没能展开,手无力的伸向床头,忍着把手机砸碎的冲动按下闹钟。
又是新的一天,江晴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因为工作的缘故,成年都在外头跑,以致她每一次醒来都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昨晚喝了酒,这会头痛欲裂,江晴扶着额头拿过手机,都说岁月不饶人,江晴今年三十,皮囊还是那副皮囊,脑子却已经开始退化,记性变得越来越差,重要的事情都要记在备忘录上。
当看到“九月十号大东生日”的备注时,江晴的脑子瞬间醒了大半,翻看日历,十后面的数字并不因她的心虚、懊恼而从一又变成零。
大东敏感又脆弱,一点点小事就说她心里没他,这次忘了他的生日,不知道又被他怎样数落?
看了看时间,几乎没任何犹豫,江晴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今天约了客户见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既然吵架已经不可避免,心情被影响一日和半日还是有差的。
一忙起来又是一天,客户总算明确了意向,只等着公司拟好合同就可以签约。
这是一个大单,这单签下来有六位数的进账,第一次拿那么多钱,江晴光是想着就兴奋。
告别客户,一个人走在江边,九月底的天气,只有冬夏两季的南方也退了暑气,江风缓缓舒人心脾,华灯四起满眼流光,江晴靠着栏杆只觉轻松又自在。
忽然有些想大东了,江晴已经记不得两人有多久没一起看过这样的夜色。
满心欢悦拨了大东的电话,没接,江晴又拨了第二个……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固执的不愿接通,不知道为何,江晴就是知道手机在大东手上。
过了许久,执拗终是把固执打败。
“喂。”简单的一个字,音色淡得像水。
江晴故意忽略这点,热热闹闹的说了自己的喜事,电话那头很安静,连‘嗯’‘哦’这样的回应都吝啬的不愿给,江晴努力了许久,终接受有些事情不管她愿不愿,想不想,都逃不过躲不掉。
可惜了这风,可惜了这景,可惜了这么好的心情。
“生气啦,昨晚是你生日,我本来记着的,陪客户吃饭,喝了点酒,回到就睡了,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
“随便。”大东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漠。
“我过两天就回去,等我回到给你补过生日。”
“不用。”
江晴有些心累,感觉自己像在哄孩子,白日巴结客户,晚上哄孩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传来微微的气息声。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不需要。”
“给你买个表怎么样,你不是喜欢机械手表吗?”
“不喜欢。”
“那换个手机,你那手机用了两年很卡了。”
“等我回去,我们去七喜吃火锅,吃你喜欢吃的雪花牛肉吃到饱。”
“你从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便是一个球被捏扁了也要自己撑成圆,何况江晴是一个人,横竖都不行,她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说了有用吗?你根本就不在意。”
又来了,这一年多来大东逮到点鸡毛蒜皮,就会说江晴不在意他,他只会指责她,又何曾在意她,他有多久没问过她累不累,开不开心?
心里端着委屈,江晴也有些生气。
“说帮你补过你不愿,给你买礼物你也不要,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这些是你真心想做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冷声嘲讽:“你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不想做,还要逼着自己。”
“江晴你好虚伪。”
“我不想跟你吵。”
“我说错了吗?”
“你明明不在意我的感受,却要小心翼翼讨好,你不累吗?你不累,我累!”
“如果我不在意你的感受,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如果真在意,你就不会忘记我生日,就算昨天忘记了,今天一早也会想起。”电话那头的人冷冷的笑:“你没有想起,亦或是你想起了也不想打电话,你不想因为我影响你的工作和心情,我的需要和感受你总是放在最后一位。”
“江晴,你看,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当我是累赘。”
一声长长的叹息传来:“你何曾不是我的负累。”
“我们分手吧。”
低低的一句话,携风带雨在江晴心里掀一起一圈波澜。
“你说什么,你可想好了。”江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情绪外泄。
大东声音依然平静,像在说“我们吃饭吧”那么自然,这深深刺痛了江晴,他总是怪她不关心他,她只是忘记了她生日,而他呢,女朋友出差在外头,电话不打,微信不发,如果她昨夜喝酒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
“就因为我忘记了你生日你要跟我分手?”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江晴明明站在岸上,却像浸在水里,疲惫和无力席卷全身。
“大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我是在工作,我是忙工作忘记的,我不是去玩,也不是去鬼混,我是在赚钱。”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在外面赚钱,你是日理万机的皇上,我是等你宠幸的后妃,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不赚钱怎么办,我们怎么结婚,怎么生孩子?”
“你这么拼,我们不一样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
“我,我……”江晴一时语塞。
“我想了很久,我们不适合。”
“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你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不是这样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从来不作数。”
不等江晴说话,大东已经把手机挂断,江晴再拨过去,大东挂掉,再拨那边干脆关机了,江晴看着手机,用力咬着唇。
又是争吵,没完没了的争吵。
那个体贴包容的大东哪去了,怎的变得这般狭隘,不可理喻。
工作这边还有流程要走,江晴虽然心里乱糟糟的,但也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天真年纪,等把工作落实好,已经是两天后。
江晴以为这一次吵架也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回到家跟大东撒撒娇,服服软,便又能和好如初,不想回到家,打开门,家里依然干净整洁,只是所有大东的东西都不见了。
彻底得就像家里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江晴气得发抖,拿出手机拨大东的电话,手机关机,给他发微信,提示对方已经把她拉黑。
他走了,竟然真的走了。
就因为她不小心忘记了他的生日,至于吗?
江晴把手机拍在桌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咬唇把头仰得高高的,她很生气,很气这个不告而别小气的男人。
她很想说服自己分手就分手,这样小气的男人不要也罢。
手却不争气的拨了大东同事的电话,大东同事告诉她,大东上个月递了辞职,两天前办的离职手续,昨天就飞回老家了,说要在老家发展,还问江晴是不是一起辞职回去?
江晴含糊的说了几句把电话挂断,身子软绵绵的要扶着墙才能稳住。
上个月,原来他上个月就辞职了,他不跟她说,这是早就起了分手的念头,忘记生日不过是个借口,就算她没有忘记,他也依然会走。
心口一阵阵的痛,江晴只觉不能呼吸,扶着墙的手一点点滑落,最后瘫坐在地上。
多么薄情的男人,在一起十年,连分手也只是电话告知一声,他寻好了后路转身走得干净,留她一个人既痛苦又难堪。
江晴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实在受不了屋里让人窒息的空气,逃回了家乡的小城。
江晴弟弟三年前在城里买了房子,父母因为要帮忙照顾孩子,也跟着住在城里。
三居室的房子,住了四个大人两个孩子,江晴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住上三五日,孩子还小的时候房子倒也够住,小的跟爷爷奶奶睡,大的跟她爸妈,江晴回来便住客房,随着孩子长大,客房变成了儿童房,江晴回来只能住在阳台隔出的临时房。
临时房挨着客厅,隔音不好,客厅一天到晚有人看电视,加上两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整日嬉笑、吵闹,江晴的小隔间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晚上睡不着,白日歇不了,精神疲累到极点,却还要在父母面前假装无事。
江晴却觉得这样很好,身体越是难受,便越少想起大东。
又是晚睡早醒的一天,江晴吃了早餐便回到小隔间数落叶,秋天了,连树上长的叶子都会离开大树,何况是两个半道走到一起的男女。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谈了十年,再花个十年忘了就是。
江晴正在伤怀,忽然屋里传来一声尖叫,江晴跑进去看,只见弟媳拿着一瓶面霜在那发脾气。
“谁用了我的面霜?”
江晴原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是这般松了一口气:“是我,回来得急我忘了带,见卫生间里有以为是妈的便弄了一些涂脸和手。”
“你还涂手,你知不知道这面霜有多贵,我平日只敢用黄豆大一点,你看看你,一个手指头下去,这里都见底了。”弟媳把面霜扭开举给江晴看。
江晴尴尬的僵在原地:“我不知道是你的。”
“不知道就可以乱动别人的东西?烦死了。”弟媳气得眼睛发红。
江晴在家的时间少和弟媳接触不多,只知她少言少语,一年就见那么几次,两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没闹过不快。
偶尔母亲会打电话跟江晴抱怨,说弟媳懒惰脾气又不好,两个老人帮带孩子做完家务还经常给他们脸色看。
每每江晴都是劝慰母亲,让她少理他们小年轻的事,尊重他们的隐私和习惯,这是江晴第一次见弟媳发脾气,还是自己惹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多少钱,我给你买一瓶新的?”
“这是叫人代购的,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买到。”弟媳把面霜摔向沙发,跑回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江晴走过去把面霜拿起,在某度搜了搜,才知这是国外某大牌,最便宜的面霜也要一千起步。
真贵,都够她买一百多瓶百雀羚了。
“这下不知道又要气几天,以后这个家的东西你莫要乱动,要什么你先问我一声。”母亲不知何时走到江晴身后。
“他们现在做什么工作?”
江晴低头看着手上精巧的瓶子出神。
小的孩子跑过来缠着江母要她抱,江母把孩子抱起:“你弟之前找了一份工作帮人开车,但每天六点多就要起床,晚上有时候也要忙到八九点就不做了,阿秋做过一阵化妆,说腰疼受不了,现在都闲在家。”
“真幸福。”江晴把瓶子放到茶几上,转身去了自己的小隔间。
父亲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去年做过一次手术,今年不知怎的又犯了,有时候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江晴提出去医院检查,父亲开始时不愿意,母亲也说回乡下弄一些草药敷敷就能好,江晴唬他们说腰痛严重如果不救治及时会导致瘫痪,这才让父亲同意去医院。
在医院,江晴问医生父亲腰间盘突出去年刚做过手术,为什么今年依然没有好转?
医生也有些困惑,说按理手术不到一年,如果没提重物,平时多加注意,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医生建议先做CT检查,父亲死活不愿,说那都是骗人钱的,只肯开药吃,江晴说不服他,医生也没办法,只好让他趴在床上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父亲在小区做保安,因为是临时决定去医院,请不到假,只是请同事帮忙替两个钟。
江晴看着父亲捂着腰小步小步的走向保安亭,父亲进到亭子,扶着桌子坐得缓慢,看到江晴还站在外头,笑着朝她摆摆手。
江晴把头转向别处,抬手擦了擦眼睛,秋天的风沙真大!
回到家,江晴去江林的房间敲门:“江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江林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有什么话你就说,我走不开。”
江晴把门推开,只见江林在玩游戏,弟媳躺在床上玩手机。
“马上,要不了你几分钟。”
“我这都快赢了,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说?”江林很不情愿的退了游戏。
江晴看了一眼侧对着她的弟媳阿秋:“你也来。”
江母在客厅带孩子,看到江晴去叫江林语气有些责怪:“你吵他们干什么?”
“妈,你让孩子看电视,你也过这边坐。”
江晴拉开饭桌的椅子坐下,身子靠着椅背,环视屋子一圈,一百平的三居室,户型方正,客厅敞亮,崭新的沙发椅柜摆放有序,墙上装饰着一些挂件,隔柜上摆了花草。
很温馨舒适的一个小家,比她在城中村租住的老房子好上千百倍。
老房子的线路不好经常跳闸,她租的房子在五楼,有时候在楼梯走着走着,忽然就停电,她遇上过一次,黑暗里不知被谁拉了一下衣服,那次把她吓得够呛,回到屋身子在一直在抖。
那之后,不管她多晚回来大东都在楼下等她。
过了好一会,江林夫妻才慢悠悠从屋里出来,江母虽人坐在饭厅,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客厅看电视的两个孩子,不时制止几句。
江晴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母亲身上那件发黄起球的睡衣,记忆中那套睡衣还是她上大学第一年在地摊买的,二十五块钱一套,穿了几年,毕业时留在家没带走,被母亲翻来穿。
“妈,我每个月给你跟爸寄的那四千块够用吗?”
一听提到钱,江母本来还看着孩子,瞬间收回视线,江林原本心不在焉坐得扭扭歪歪,听到钱也坐正了身子,阿秋低头欣赏新做的指甲,听了也抬起头看向江晴。
江母叹气:“怎么可能够,你爸和我都是药罐子,吃药像吃饭,四千块眨眼就没了。”
江晴面无表情:“那要多少才够?”
江母脸上换上笑:“我知你赚钱也不容易,可我们两个老骨头的身子也着实不争气,六千吧,不瞒你,前几天我帮你爸拿的药还没给钱呢?”
“是哪一间店,你带我去,我现在就去结了。”江晴站起身。
江母坐着不动:“你急什么,人家愿意赊着就先赊着。”
“不行,等下人家还以为我和江林多不孝顺,连你们吃药的钱都不出。”江晴拿起桌上的包包。
江母表情有些讪然:“就百八十块,没必要特意出去一趟。”
“爸的腰那么严重就只买百八十块的药?”江晴坐回椅子上,看着江母:“你不是说爸用的膏药很贵吗,一贴就要四五十块。”
“那是以前买的,现在没买这么贵。”江母眼神飘忽。
江晴定定的看了母亲许久才开口:“妈,从小到大你一直偏心江林,我没什么说的,你拿我寄给你们买药的钱帮衬他们,我也假装不知道。”
“你真的不该,骗我说你们做手术,让我寄钱回来养他们。”江晴呼了一口气调整情绪:“医生跟我说爸的腰没做过手术,你前年的痔疮,还有再之前的胃镜、肠息肉也没做吧。”
江母面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那都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想了想就没做。”
“叫我寄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们很痛苦,很难受,吃不下睡不好,再不做手术都不想活了。”
江晴望着母亲满眼失望:“你们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骗我,如果你们是真病,别说两三万,便是十万我也会给你们凑,因为你们是我的爸妈,多少钱都没有你们的生命重要。”
“我把你们当做最重要的亲人,可你们呢?”
“只是把我当成赚钱工具,浑然不顾这样骗我会让我担心。”
大东曾说哪有这么巧,二老每年轮流住院做手术,江晴的心底也存着怀疑,却不愿直视,因为她的钱几乎都给了家里,两个人努力买房的愿望变得遥遥无期,她变得敏感又脆弱,怕大东不喜她家人,更怕大东嫌她自己,每次大东说起她家人,她都把自己绷得像个刺猬。
“什么赚钱工具,我还不是看你弟难,有房贷要还,老婆孩子也要养,你有能力,想你多帮一下他们。”虽然谎言被拆穿,但江母一点也没有羞愧。
“想我帮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骗我?”
“还不是怕你多想?”
江晴冷声:“我为什么会多想,你也觉得这样不对吧,一个大男儿,有妻有子,不想着赚钱养家,整日混沌度日。”
“你也知道他们没文化,出去工作也赚不到什么钱,日子过得艰难。”
“难,难就别整天在家玩游戏,出去找工作,难就日子节俭点,不要穿耐克、买一千多块的化妆品。”
江晴看向江林:“你的条件难道比爸差,爸六十了,忍着腰痛还去做保安,你二十多岁,年轻力壮,你说你是找不到工作还是不想找?”
江林被江晴说得没一点面子,也来了情绪,蹭的站起:“我工不工作关你鸟事。”说着走去房间。
江晴被气笑了,看着江林的背影喊:“是啊,你工不工作有没有钱关我鸟事,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爸妈现在帮你带孩子,他们花销也该你负责。”
“不给就不给,有什么了不起。”
眼看两姐弟要吵起来,江母出声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在意那么多做什么?你是大的,读书多,工资高,就帮一下他们。”
“你总是这样说,说我读书多,要我帮江林,从毕业到现在,我帮的还少吗?”
江晴咬唇眼睛望向天花板:“我大学毕业才两年,你让我拿十万块建房子,这钱刚还完,你又让我拿二十万帮江林在城里买房子娶媳妇,房子买了,媳妇娶了,你又说他们没车子回老家不便,我一说没钱你就数落我,说白送我读那么多书,养了个白眼狼。”
江林买房子那二十万其实是大东的,本来大东也是准备拿这个钱买个小房子做他们的婚房,那是他们离房子最近的时候,也就是那一年年底,S城的房子疯涨,涨到了他们再也买不起的高度。
也因着这二十万,江晴申请去做销售,大东的钱是他辛苦赚来的,她得还,大东不要,是江晴坚持,说就当是他帮存着,以后买房子用,大东这才专门开了一张卡,让她把钱存里头。
大东把自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唯独把那张卡给江晴留下。
想到大东,江晴的心就一阵阵的痛,用力吸了吸鼻子:“妈,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今年三十了,我到现在也没有嫁出去,我没有房子,也没有车,你为什么就不帮我想想我的难?”
“你读过大学,怎么都比江林容易。”
江母心里只顾着她的宝贝儿子,一如小时候。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很多人就是只看手心,不想顾手背。
从小,母亲的笑脸都只给江林,不管江晴再怎么乖巧,她都是母亲口中那瓢终会泼出去没用的水。
直到上初中,弟弟还是整日打架闹事,江晴却出息的年年考第一,老师说只要她继续努力,一定能考上县高、能读大学。
那时候大学生在村里还是稀罕货,亲朋邻里都说老江家祖坟风水好,要出大学生了。
母亲的口头禅,从我家江林变成了我家江晴。
农村家庭供出个大学生不容易,父母早出晚归,忙完地里的活还去打零工赚钱。
村里的人都住上了小洋楼,只有江晴家还是漏雨的瓦房,一直顾念着父母送她读书的辛劳,所以江晴在钱上对他们从不吝啬。
本以为给他们建了房子,帮弟弟买房娶了媳妇,二老就可以享福,她也能放下担子考虑一下自己,不想他们年年生病住院,她还是年年赚钱年年空。
江晴想起租住的小房子,想起这些年不敢吃不敢穿的拮据,想起大东失望又无奈的眼神……
江晴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识好歹。
“妈,你试过凌晨三点为了省一百块钱的打车费,一个人走在零下二十度的大街上的感觉吗?风呼呼的像鬼叫,脸上像落了刀子。你试过喝酒喝到胃穿孔吗?恶心,疼痛,高烧,休克,我都以为我要死了。你试过一年到头在外头跑,忽略爱人不敢结婚的感觉吗?明明感觉到爱情在流逝,却硬着心肠不去想,不去看,假装一切都好,他永远都会在……”
“我和大东分手了,大东不要我了。”
那个会因一句“我想你”跨越上千公里来找她的男人,那个她住院衣不解带陪着他的男人,那个叫她不要这么要强他养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江晴双手捂面泣不成声:“你总说我容易,这些年我一个人走南闯北,赚的钱都被你拿去给江林,我什么都没有了,你高兴了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疯话?”
“我想我是真疯了,”江晴哭着笑了:“我为了养江林一家,连自己的爱情都不要。”
早在两年前大东就向她求过婚,大东的妈妈身体不好,盼着有生之年能看到大东结婚生子,大东孝顺想圆老人家这份念。
她没有答应,结婚生子意味着她不能再做销售,家里一条条一件件,总不能彻底着落,她希望自己一身轻松的跟大东结婚,不让他背负自己背负的这些沉重。
大东很失望,也是那之后,大东性情大变,一点点小事就能引发争吵。
江晴再一次见大东是一个月后,大东公司的门口,六点正是下班时间,大东一米八几的身高,健朗的身材,让他在人群中依然出众,江晴一眼就看到他,他和一个同事走在一起,两人说着话,不知道说到什么开心事,大东脸上的笑容明媚爽朗。
江晴看得有些恍惚,她都忘了大东笑起来是这个样子,这一年多来,他们老吵架,他便是笑,也是浅浅淡淡的。
大东也看到了江晴,站在原处没有动,他同事也往江晴这边看来,意味深长笑着拍了拍大东的肩膀走开。
大东向江晴走来,江晴也想迎上去,可脚下像灌了铅块,沉压压的挪不动步。
心像要从胸口蹦出,仿佛回到大学,每次赴大东约会的时候。
“你怎么来了?”
大东站在离江晴一步远的地方看着她,面上微微带着笑,像见到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心头的强烈悄然散去,江晴笑,努力让自己笑得明媚动人:“我申请了调岗,经理说我可以申请到这边的分公司做行政。”
“哦,这样也好,老在外头跑太辛苦。”
大东面容平静,任江晴如何努力也看不到一丝裂纹。
“我对N城不熟,能带我去转转吗?”
大东看着江晴,眸底眼神明灭。
“对不起,家里前阵介绍了个对象,约着要一起去吃饭。”
十一月的天气忽然变得很冷,冷得连脸上的笑容也被冻住。
江晴努力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真是恭喜,祝你们幸福。”
江晴转过身往前走,身后的人没有拉他,也没有挽留。
“江晴,你也要幸福。”
身后传来大东的喊声,江晴身子微微的抖。
她想起大东曾经站在烛光里,也是这样旁若无人的大喊。
他说:“江晴,嫁给我。”
瞬间泪流满面,江晴用尽全力大声应:“好。”作品名:《错过时光错过你》;作者:木小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