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所有中文說唱的從業者而言,2018年的年初都不那麼好過。

從1月5日PG One發佈道歉聲明開始,沒多久GAI就在《歌手》上露臉一期後就無理由退出,VAVA參加《快樂大本營》的鏡頭也被全部刪除。

與此同時,各大音樂平臺在沒有任何說明的情況下下架了幾百首說唱歌曲;各個Battle比賽被陸續叫停;甚至有人爆料了廣電總局“四不用的名單”,文身藝人、嘻哈文化赫然在列。

現在看來,有些事情也許是我們自己嚇唬自己。但在當時來說,所有的輿論都指向一個結果:中文說唱要完了。

中文說唱歷史上比這更黑暗的時候數不勝數,但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讓你看到一絲光明之後,再把火光熄滅丟入萬丈深淵。

在那個最艱難的時刻,有兩位rapper寫了兩首歌,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很大一部分rapper的心中所想。

一首是AR的《消失的愛人》,從中文說唱自身發展歷史的角度,闡述了中文說唱不應該被曲解和限制,而是應當得到正確的引導和尊重。

另一首是C-Low的《一塊膠布》,將中國文化和中文說唱比喻成父子,並舉了中國歷史上將外來音樂融入自身的例子,呼籲主流文化應該多理解和包容說唱音樂。

這兩首歌沒有製造任何反叛和對立,真真正正地體現了Hip-Hop的精神內核“Peace&Love”。

在這次《說唱新世代》的“The One”舞臺上,C-Low演唱了這首《一塊膠布》,相較於MV中簡陋的錄音棚,這一次的舞臺很精緻,更加具有藝術氣息,也成功地勾起了我對於2018年年初的回憶。

比賽之後,我們找到了寫下這首歌的“始作俑者”C-Low,和他聊了聊有關他的說唱故事。

大概是2007年,C-Low在過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些當時北美的流行音樂CD,其中給C-Low留下深刻的,是一張Eminem的專輯。

剛開始接觸說唱的時候,C-Low還沒有成爲rapper這個概念,和所有喜歡音樂的青少年一樣,他只是跟着那些外國rapper歌曲哼唱,像是Eminem、50 Cent甚至Linkin Park的很多歌,他都能夠背誦下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C-Low都認爲只有英語才能說唱,直到他決定做音樂並結識了丹東本地的一些rapper之後,他才發現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在用中文說唱。

在丹東的那段時間,C-Low並沒有真正進行創作,他把大量時間都花在了練習Freestyle上,在好友XB舉辦的丹東龍東嗆MC Battle比賽上,他奪得了前兩屆的冠軍。

C-Low之所以在早期沒有進行創作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爲在他看來,別人的伴奏並不能完整地展現出他自己的想法。

於是在2012年,C-Low正式前往北京現代音樂學習編曲,順道他去了一趟天津,在當時的Iron Mic天津站殺入了四強。

在學習了一段時間編曲後,C-Low自己動手做出了人生中第一個Beat,並且爲它填了詞,寫得就是來到新的學校的見聞,是一首比較有趣,偏喜劇的歌,充滿了吐槽和巧思。

雖然這個Beat做得並不是很Hip-Hop,不過音樂生涯的第一首歌就是自己做的伴奏,這件事讓C-Low倍感自豪。

那段時間他以每週至少兩首的頻率更新着自己的作品庫,製作了很多青澀的伴奏和歌,如今這些作品依然安靜地躺在他硬盤的角落中。

在學校裏,C-Low認識了同樣喜愛說唱音樂的艾福傑尼、愛因斯坦,他們共同組成了一個組合Easy Boyz Gang,簡稱EBG。

從一開始,C-Low就沒打算只當一個rapper,在EBG時期他也更多地承擔了製作的工作。在組合的第一年他們就發表了一張包含16首歌的Mixtape《EA$Y》。艾福傑尼那首《無盡航班》的製作人,也是C-Low。

2014年,愛因斯坦因爲學業離開了EBG,另一位校友KNine加入了團隊,EBG在這幾年裏,迅速獲得了說唱圈內的認可。

2015年STA做了一個Cypher,邀請到了全國各地的知名rapper,有長沙Sup的大傻、西奧、東別;CDC說唱會館的謝帝、馬思唯、貓兒師;西安Nous的Cream D、魚頭、派克特。

在這個 團隊中唯一的年輕團隊就是EBG,他們不僅年輕也是團隊中人數最少的,能和這麼多大咖一起做Cypher,足見當時他們在說唱圈的影響力。

雖然在很多年後,C-Low和艾福傑尼產生了矛盾,EBG也不復存在了,但總有人會記得他們曾經的音樂。

就是在《STA Cypher》這一年,C-Low的家人移民加拿大,他也不得不跟着家人前往一個陌生的國度。

在溫哥華,C-Low找了一份給有錢人當家庭司機的工作,並同時在學校裏學習錄音、混音。

自從C-Low學習音樂製作起,他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困難。他的學習能力很強,也熱愛學習。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加拿大,他都經常拿全校最好的成績。

遇到困難就上網查閱講座、論文,他覺得互聯網時代沒有什麼困難是努力不能克服的,只要你有決心。

在21歲這個成長很快的年齡,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這些年C-Low回顧總結的時候,很難劃分自己的一些成長是環境帶來的還是我自然而然長大了。

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年他生活上更簡單了,思想上更自洽了,音樂的審美和技術都在進步,風格上變得更自我了。

在溫哥華的這段日子,C-Low沒有停止音樂的創作,他發佈了一張名爲《2088s》的EP,裏面的每一首歌都充斥着復古的味道。

從這個時候開始,C-Low的音樂開始慢慢地和Hip-Hop漸行漸遠,不過C-Low本人對此並沒有那麼大的反應,他認識只是伴隨着音樂審美的提高,愈發感受到主流Hip-Hop音樂中音樂性的匱乏。

而他本人又追求更加有音樂性的、受Hip-Hop樂迷們喜歡的作品,C-low認爲Hip-Hop是他的LifeStyle,不管他做什麼樣的音樂,都是Hip-Hop的。

就這樣,C-Low在溫哥華一邊學習,一邊工作,他也認識了像雲道這樣在加拿大本地的華人Hip-Hop團體。

2016年,C-Low花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製作了一張專輯《Beam Me Up》,這是一張想法非常前衛的專輯,但一方面C-Low當時的技術並不能趕上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過於前衛的概念並沒有引起很多人的興趣。

總之這張專輯最後的成績並不是很理想,許多人也表示不太喜歡這張專輯。

因爲這張專輯的失敗,C-Low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陰霾之中,他當然十分渴望用一張牛逼的專輯,徹底度過心裏的坎。

也正是在這段時間裏,《中國有嘻哈》掀起了說唱在全中國的熱度。去年,C-Low在經紀人的強烈建議下,去參加了節目,不過在海選的時候,C-Low就已經淘汰了。

對於C-Low而言,做奧林匹克式的競技音樂去參加比賽,這件事情是他完全不願意去做的,爲了節目刻意準備作品,也十分影響他的日常創作。

C-Low認爲音樂應該是給人以啓發或慰藉的,而他所追求的音樂在競技類的節目中並不受推崇。所以今年的時候,他選擇來到了B站,參加了一個更偏真人秀的節目,畢竟C-Low在生活中,也是一個有魅力的人。

在一開始選擇賽道的時候,節目組拋給了所有rapper兩個問題:如果可以,你會選擇人紅還是歌紅?說唱使你貧窮了還是富有了?

C-Low選擇了歌紅和貧窮,後者是實事,和在溫哥華相比,C-Low在北京的生活質量,有了明顯的下降。

而前者的答案在C-Low看來並沒有那麼重要,不管是人紅還是歌紅,最終的目的都是更高效地傳遞自己的表達,他只需要讓他的表達傳達到更多人那裏去就行,並不在乎途徑。

C-Low經常開玩笑說他的風格是Post-Hip-Hop(後說唱),這一點在他節目中的作品裏體現的尤爲明顯。

《人間普通指南》是一首合作作品,由於是C-Low熟悉的風格,所以大家也願意讓他來主導,整個創作氛圍非常融洽。

雖然最終評委們沒能完全get到這首歌的點,C-Low認爲每個人審美都不同,沒有哪首歌是全世界所有人都喜歡的,這一點不用在意。

在採訪的時候,我和C-Low聊了我對於《一塊膠布》的理解,我認爲這並不是一首反叛的歌曲,而是呼喚和平與愛的。

C-Low卻不想解釋這首歌,他覺得當一個藝術作品被完成時,創作者就失去了他解釋作品的權力。

這首作品的表達是完整的,每個人也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他不會去限制別人,也不希望受到限制。

音樂風格對於C-Low而言,只是一種表達的工具,在節目裏這樣,在節目之後的新專輯中也是如此。所謂的Post-HipHop,Post本身就是解構的,是一種不定式。

C-Low的新專輯名字叫《朋友們伴我度過艱難歲月》,分爲兩個部分,《朋友們伴我》和《度過艱難歲月》。

專輯中會有很多聽着完全不像Hip-Hop的音樂,甚至會有很多聽着什麼都不像的音樂。

音樂就是音樂而已,是抽象的聲音,不要用具象的方式去理解,那樣的話會丟掉很多樂趣,這是C-Low給所有人的建議。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C-Low將會在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完成這張專輯,我相信包括C-Low在內的許多人,都會期待這張牛逼專輯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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