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的作品裏,我對《喜寶》有一種別樣的感情,所謂大俗即大雅,喜和寶分開看是兩個有點俗氣的字,但是組合到一起,卻讓人看着心生歡喜。

亦舒的作品影視化的不少,但不管是1988的《喜寶》還是2020年的《喜寶》,貌似都拍不出“頂級撈女”的風韻,就更別提喜寶的內心活動了。

我從前只覺得姜喜寶很酷,爲了錢跟男人周旋,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麼。後來才發現,喜寶其實跟張愛玲筆下的葛薇龍有相似之處。

換句話說,喜寶的清醒並沒有比葛薇龍高級多少,同樣都愛錢,同樣都被慾望裹挾着,同樣都要靠男人才得到錢,也同樣都在清醒中沉淪。

喜寶有句名言:我一直希望得到很多愛。 如果沒有愛,很多錢也是好的。 如果兩者都沒有,我還有健康。我其實並不貧乏。

愛和錢在這世上本就難得到,但這就是喜寶的執念,總有一樣得讓她圖到。

年僅21歲的喜寶算是那個年代的“頂級撈女”,劍橋大學高材生,長相出衆,身材傲人,智商在線,連同性見了都要稱讚一聲。

憑着這樣的條件,做撈女綽綽有餘。

何爲撈女?

其實就是字面意思,通過傍大款撈錢來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撈女給人的印象大多是拋棄尊嚴,虛榮心強,自視有點姿色,想用靈魂和肉體換取好生活。

市面上的大部分撈女除了一張捯飭捯飭能好看的皮囊,其實沒什麼太多的真才實學,像前段時間的“上海名媛羣”“天王嫂培訓班”等。

好看卻膚淺,大概就是她們的特點。

不過喜寶不同,她有顏值,有學歷,有頭腦,算是撈女裏的“頂級撈女”。

但是說白了,一個女人想從一個男人那裏得到錢,除了男人愛你願意給你之外,大多時候女人得付出點代價,譬如自己的身體。

從撈女到“高級妓女”,不過一念之間。

就像姜喜寶,她最初只是要錢,大概沒想到慾望之下的自己,爲何從“撈女”變成了“高級妓女”。

我得到你的錢,你得到我的身體,所以你並沒有什麼損失

喜寶的清醒來自於原生家庭,父親是個浪子,專精喫喝嫖賭,很小的時候母親便與父親離了婚,一個人拉扯她長大。不過母親並不是標準意義上的傳統父母,爲孩子甘願奉獻一生,她有自己的戀愛要談,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於是從13歲起,喜寶便知道如何討好男人,從男人那裏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勖存姿之前,喜寶有個男朋友叫韓國泰,那時喜寶剛去英國讀書,爲了弄到學費和生活費,不得不找一塊踏腳石。

這塊踏腳石給了喜寶接觸高等學府、繼續深造的機會,也給了她新的愛情觀。

跟韓國泰在一起,喜寶知道自己要什麼,這個男人是踏腳石卻不能成爲愛人,她甚至說:我得到你的錢,你得到我的身體,所以你並沒有什麼損失。

但是說實話,一段沒有感情的男女關係和一段用身體換錢的關係,那麼這段關係裏的男人不過是嫖客,而女人,跟妓女也無更大分別。

喜寶的確通透又清醒,但面對現實,她依然無力從中抽離。

大鑽戒和滿抽屜的錢,是安全感和滿足感

遇到勖存姿是在聰慧的訂婚宴上。

喜寶看着這大院子,那些散發着珠光寶氣的人們和醜小鴨一樣的自己,藉着醉意悲從中來。人與人天生不平等,有人含着金湯匙出生,有人在貧窮中掙扎。

勖存姿對這個女孩很感興趣,宴會結束後開車送她回家。

他風度翩翩、又體貼又大方,一個事業有成的富有的男人,要想打動一個年輕的女孩,送錢就夠了。

所以勖存姿第二天約喜寶見面,便送給她一枚鑽戒,他說:

錢可以買得到的東西,我不會吝嗇。姜小姐,我自問沒有條件追求你,我除去錢什麼也沒有,我已是一個老人。毫不諱言地說一句,原諒我,我非常地喜歡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作一項交易如何?

這話戳中了喜寶的自尊心,她一直覺得自己是遊戲人間的精靈,精明、大膽,付出別人想要的,得到自己想要的,這很公平。

但在勖存姿眼裏,他付出物質,女人付出身體,本就是場交易。

喜寶負氣離開,卻因爲沒錢付計程車的車費,又回去找勖存姿,接下那枚鑽戒,也就同意了這份協議。

勖存姿在英國給喜寶買了房子,配了管家和司機,當喜寶隨意拉開抽屜,發現滿抽屜的錢時,她的安全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故事發展到這裏,喜寶依然覺得自己和勖存姿是兩個勢均力敵的人,她付出青春和自由,對方付出金錢,自己並沒有什麼損失。

這其實跟《第一爐香》裏的葛薇龍發現姑媽給她準備了滿壁櫥的華服,先是嘆氣“這跟長三堂子買進一個人,有什麼分別”,而後安慰自己“看看也好,便微笑着入睡”,兩者的心理是相似的。

慾望之下,再清醒也難逃被裹挾的危險。

一場交易,喜寶早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

勖存姿身邊的人,勖聰恕、宋家明都告訴喜寶,勖存姿是魔鬼,你是在跟魔鬼做交易。

直到看見漢斯被勖存姿打死,喜寶纔信了。

有錢人的情婦不好當,喜寶曾面對勖聰恕、宋家明的告白時,權衡一番後自問:這兩位都沒有他們的父親有能力,我爲什麼不好好留在勖存姿身邊做個稱職的情婦呢。

但喜寶的性格里又有天生難以被馴服的特點,她不甘心守着那所房子,寂寥地過日子。

人的慾望就是這樣,說好要不到愛就要錢,但是要到錢的喜寶又想要愛,漢斯無疑是萬里挑一的好愛人。

跟漢斯在一起,聽他講自己的故事,坐在壁爐邊烤火喝酒,生活一片歲月靜好,喜寶覺得自己的愛情重新活過來了。

但對於勖存姿這樣的商人來說,他付出了錢,這件東西理所應當就該屬於自己,喜寶就是那件“東西”。

當他知道喜寶快要愛上漢斯時,一槍結束了漢斯的命,他要喜寶無路可退、無人可求,除了他一無所有,只能跟着他,愛他。

勖存姿愛喜寶嗎?他只是愛她年輕的肉體,就像聰慧忍不住罵喜寶:“你只是一個妓女”,勖存姿又何嘗不是這樣認爲呢。

受了刺激的喜寶想逃又逃不了,她的反抗只會付出更多代價,此時她才明白這段關係的可怕之處。

後來也就敗下陣來,接受了這樣的遊戲規則:安心做勖存姿的情婦。

而葛薇龍其實也是如此,她一次次告訴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又安慰自己沒關係,直到逃不開。

和魔鬼做交易,哪是你想脫身就能脫身的。

人一旦認命,也就不再掙扎

逃不走的喜寶,書也不讀了,做律師的夢想也沒有了,開始安心做勖存姿的情婦。

人將死時,總會有良心發現的那一刻。

勖存姿在去世之前,不止一次趕喜寶走,他們像普通情侶一樣吵架,兩個人互相賭氣,喜寶大叫着離家,沒過多久又回來。

勖存姿問喜寶爲什麼不肯離開。

喜寶說:“勖先生,請不要笑我,現在是爲了愛,我愛你。”

或許這只是喜寶一遍遍告訴自己的:反正也逃不走,不如就愛上他吧,於是連自己都以爲自己愛他。

實際上,只是喜寶認命了,不想再掙扎了。

沒有愛那就要錢,勖存姿死後留給喜寶很多財產,多到她幾輩子都花不完。

除了錢,連同自由也還給了她。

可是喜寶並不快樂,她仍然有無盡的寂寥。

正如亦舒所說:

人們付出高昂的代價,換取他們的理想,成功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失去自我,無限的寂寞。

如果勖存姿沒死,或許喜寶不會是最後一個情婦,她總有被拋棄的那天,這就是情婦的命。

喜寶的確聰明、清醒,甚至有點自私和尖銳,但她同樣虛榮、屈從現實。

她身上有着太多矛盾之處,這也是喜寶備受爭議的原因。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說:

“女人的不幸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着,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爲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喜寶便是如此。

《喜寶》算是亦舒最好的一部作品,豆瓣評分有8.3分,據說當年寫完這本書後,金庸和哥哥倪匡看完,對她刮目相看。

這絕不是一本單純講愛情,講撈女進化史的書,更是通過喜寶的經歷,深入探討當下女性的價值觀、婚姻觀和人生選擇。

今日話題:你如何看到亦舒筆下的喜寶這個人物?

花影人間:專注解讀婚姻情感問題,在喧囂塵世中給你撫慰與溫暖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