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季洁

来源 | 读者人物(ID:duzherenwu)

惠英红曾说:“我的一生是别人的两生。”

她养活了全家人,更救活了自己。

她拼命地往剧组赶,背着行囊四处奔波,她说自己不算会演戏,只是把自己的人生履历,翻出来给人看。

她20岁叱咤影坛、30岁落魄流离、50岁重回神坛,60岁依旧笑颜如花,从骨子里散发出自信与优雅。

一看到惠英红的眼神,你就知道她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女人。

她有着一张被岁月雕刻的脸,和一双风沙洗练过的眼,她只要站在那就自带女侠风范。

她还是一个只演配角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网友直呼其为“演技大魔王”。

《幸运是我》里年老痴呆的妇人,《倩女幽魂》里满脸皱纹的树妖姥姥,都曾是她经典的银幕形象。

余少群曾感叹,拍《倩女幽魂》时,40度高温的屋子里,惠英红全身都过敏得厉害,但依旧头顶沉重发饰、起早贪黑地拍戏。

用惠英红自己的话说:“如果抓到一个很烫的东西,第一秒就有机会放下来,但如果没有放下,我就更不会在中间丢掉它。”

即便被生活烫伤、四面楚歌,也决不妥协。

这个道理她在3岁时就已经历,生活过早地催她体验人生。

而她按自己的演法,把它变成了一部传奇。

1

3岁,乞讨

那一年,惠英红刚满3岁,本该是哭闹片刻就轻易有糖吃的年纪,命运却给她风雨苦楚。

惠英红的父亲会不时手捧照片,回忆性地自我麻痹:“看,这个穿西装的是爸爸,我们家是满洲正黄旗贵族,祖上跟慈禧太后一个姓——叶赫那拉。”

惠英红望着面前衣衫褴褛的父亲,瞧向山间破烂的木屋,刚想问点什么,微弱的声音倏忽之间被扯卷入狂风暴雨中。

天灾摧枯拉朽的破坏力让惠英红至今回忆起,都能不漏细节地描述出来:

我还记得在3岁那年,遇到了香港最大的台风。当年香港三分之一的木屋都被刮没了,我们就是其中一家。

接踵而至的火灾连这废墟也不放过,一家人赖以生存的房子一夜间化为乌有。

姐姐毁容、双目失明。最穷不过家徒四壁,可她们连落脚之地都拼凑不出来。

父亲逃走了,一个女人要带七个孩子。

每次过了饭点,铜锣湾都会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那是3岁的惠英红和母亲。

惠英红总是跟在妈妈后面,小心抱着街摊的剩菜,这是他们全家人的午餐,也是乞求十几个小时换来的。

贫民窟里谋生计,她早已领略过一番“生”与“活”。

街头无时无刻不上演着各种苦情戏,饿死的孩子、冻死的乞丐,混混们经常为了一两块钱斗殴致残致死,女人为了孩子能活下去卖身被揪住头发拖出来打......

嗜酒的、吸毒的、卖艺的、拐骗的,人生百态,而这些只是当年香港红灯区的边角料。

生活本貌的残酷和凄凉,在这里展露无遗。

惠英红家里已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被送走,怕养不起、恐守不住。

排行老五的她当起了大姐大,惠英红带着弟弟妹妹去码头卖口香糖给外国兵。

红灯区地盘全靠守,谁来争她第一个带头上去抢回来。

多年后惠英红回忆起这时候的夹缝求生存,未感到丝毫卑微:“即使要饭,我也是老大。”

女孩稚气未褪的外表下已是颗成年的心。

11岁时,她不甘乞讨为生,跑去舞厅伴舞,头套着狮子头一连几个小时地甩头。

她还只身一人跑到香港最大的夜总会——美丽华,直面观众,边学边跳,大胆表现,后来一举拿下美丽华的领舞王后,甚至受邀代表香港去澳洲、美国等地演出。

这一年,她才14岁。

2

22岁,“打女”影后

1976年,《射雕英雄传》即将开拍,导演张彻在物色穆念慈一角的最佳人选。

在他的印象里,穆念慈很美也很能打,但那时候女演员做武打动作并没有替身。

张彻在舞厅见惠英红一袭红裙刚下场,很是惊艳,便举起酒杯问她:“会打架吗?”

惠英红点点头,干脆做了自己自创的打架姿势,全然不顾动作跟自己的修身舞服有多违和。

果然,她饰演的穆念慈跟小说里的几乎无差,林下之风俱显。

当时,武侠影后郑佩佩已经远嫁美国,昭氏公司需要一个女性“武打巨星”,惠英红想争取这个头牌。

她最清楚人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只要他们一个动作,她便知是身上哪一块肌肉在发力。

别人的功夫是武行里练就的,她则在生活里习得。

惠英红始终记得张彻那夜最后留下的话:“舞女只能做一时,但演员却可以做一辈子。”

七年里,她拍摄了清一色的打戏,只要导演是张彻,她便出演角色。

那时候的想法也简单明了,一是为报知遇之恩,二则为赚钱养家。

《八宝奇兵》中有场戏需要惠英红从16楼跳下去,吊着威亚的她纵身一跃,只听得短促风声就着下半身的骨头破碎声响迟缓传来。

惠英红当夜被送进医院,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是威亚突发状况。

此时断然没替身演员敢接拍,医生则表示打石膏最快也得2小时。

惠英红咬着牙喊工作人员把她抱回去,别人托着她,她在镜头里只露出上半身,因为下半身是动不了的。

这样的敬业态度,让剧组里所有人都眼含热泪,钦佩不已。

但这次事故直接导致惠英红长达半年完全不能走,对她的身体伤害更是永久性的:至今她的双腿不一样长、右耳间歇性耳鸣。

后来记者采访时问她:“做武打明星身上受过哪些伤?”

她笑侃:“你应该问我哪里没有受过伤。”

每次匆匆回家,妈妈掀下她的衣角,都会转身躲在房间里哭,再往后,惠英红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她怕父母愧疚。

惠英红人生第一次踩“恨天高”是在电影《长辈》里,她跟剧中的程带男一样,因常年拍打戏,整天混在臭汗恶血里,再次穿起裙子无比生涩。

真切的演技让惠英红一举成为香港电影金像奖首位影后,她是第一位获得“影后”称号的女武打演员。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没有太多的时间休息,惠英红就得披上武服往剧组里跑。

风雨来雨里去,直到看着自己的工资跟伤疤一样越攒越多,家人的饭桌上终于有鱼有肉。

她曾在媒体前表示:早上醒来,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会提醒自己是一个武打演员。

因为每一块骨头都是戳心的痛。

惠英红看着大荧屏,张曼玉拍着优雅的《阮玲玉》,钟楚红因《秋天的童话》变得甜美又性感,文艺女星层出不穷。

她裹紧手腕依旧默默开打,直至拿下经典的《霸王花》系列,成为“香港最卖座的武打女星”,一时风光无限。

此时的她才刚满22岁。

3

50岁,东山再起

九十年代的文艺风潮来得快且猛,没有人再费力气去拍吃力不讨好的动作片,杨紫琼也去了好莱坞拍《007》,无数武行纷纷宣布卸甲解散。

惠英红主动降薪去找新戏,可没有导演愿意用她,她身上的“打女”标签太鲜明,转型无疑失败。

时代抛弃了她,连声招呼都没打。

面对市场的排挤,更要直面心理上难以承受的落差,曾经引以为傲的皇冠成了压垮自己的稻草。

惠英红决定奋力一博,她自费10万港币远赴法国拍下一系列大尺度的写真集,她想借此告诉市场:惠英红可以很女人,驾驭得了新的角色类型。

但这一拳终是打在棉花上了,她没能改变现状,男友还因此跟她分手。

时代不断飞跃,青春都市影视圈正打得火热,惠英红却像个过期产品被丢在了一旁,无人问津。

此时她已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有一次服下30颗安眠药后轻生未果,这件事让她大梦方醒。

属于你的人生,只要你不喊停,只要你往前走,终会有什么。

放弃,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惠英红曾说:“我的一生是别人的两生。”

她养活了全家人,更救活了自己。

息影整整五年,惠英红重整旗鼓,她拼命地往剧组赶,背着行囊四处奔波,哪怕是个只被镜头扫过一秒的群演她也接,扮丑扮老、扮妖扮魔她来者不拒。

《倚天屠龙记》的灭绝师太,《宫心计》中逆袭的谭司膳,《巾帼枭雄》《公主嫁到》等等,惠英红一部接一部,成为TVB的“最强绿叶”。

《情癫大圣》里,她饰演阿Sa的妈妈,捧着女儿奇丑无比的脸笑着对她说:“没人比你更漂亮。”

转头在女儿看不到的身后叮嘱道“找机会吃掉唐三藏”时,秒切换成阴险的妖脸。

演技行云流水,切换自如。

2010年,惠英红凭借《心魔》拿下了第29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剧中她饰演的是一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影片的最后,她饰演的角色因即将失去儿子,眼眶积满泪花。

她抬头看向上方,脸上浮现诡异的惨笑,一句“你们骗我的”情到深处,她的演技全是源自生活中的点滴流露。

舞台上,她捧着奖杯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这座金像奖是对她来说生死攸关的一个奖项。

她泣不成声:“我连放弃自己的生命都有试过。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将来是怎么样,但我现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自己是属于电影,属于演戏的。”

这一年,她50岁,距离上次获奖已经整整28年,这一次,与真正的心魔之间的较量,她终归是胜了。

表演的信心、生活的信心,她一一重拾,惠英红气场全开。

《血观音》里,她一个眼神百转千回,举着酒杯气定神闲地唱起《上海滩》,被广大网友评价为“妖怪级”演技,无人不爱。

红姐会意一笑,转身拍了温情小品《幸运是我》,它讲述了两个陌生人之间产生的亲情,直到最后相互依偎,为对方的生活注入温馨的光亮。

《幸运是我》中她饰演的芬姨,是以自己母亲为原型塑造的“老年痴呆患者”。

迷路回不了家、抢遥控器,戏里的这些场面,她的母亲在生活中都经历过。

看到从医院拿来的核磁共振的片子,“妈妈的头骨很大,中间只有鸡蛋那么小的脑”,惠英红瞬间泪流不止。

此时的她,金马奖影后、亚洲电影大奖等20多个奖项纷纷傍身,她已无需再向谁证明。

别人拍戏是为了在戏里找人生,她却是用戏拍人生。

正如她说的那样:“我根本不用演,我妈、我姐、我自己的经历已经够用了。”

4

60岁,惊艳女神

放慢脚步,多回家看看,离开镜头的惠英红更愿意做个柔情万种的普通人。

“我真的可以很嗲的。”

说出来大家都不信,于是她又一笑,重新道了一遍:“我真的可以很嗲的。”

微博里,她时常腾出空暇时光与朋友家人喝茶聊天,独处时,就做做手工。

惠英红会将自己压箱底的牛仔裤翻出来做成可爱的化妆包,粉丝们喜欢她便挑选好送出去;

她也会扬起碎花长裙,笑得像个孩子,享受不一样的掌声和喜悦。

她会讲述自己那段豆蔻年华的甜美初恋,那个男人是个混血水兵,很高很帅,他天天出街买东西,只为买她喜欢的口香糖。

去越南打仗的前夕,他特地跑来问她:“l love you用中文怎么讲?”

她说:“我爱你。”

他白牙微露:“我爱你。”

这句青涩的喜欢,一直被她珍藏,现在谈起来,惠英红笑得仍像个羞涩的小女生。

如今60岁的她,依旧潇洒自在,有人提醒她:你都这个年纪了。

她一袭红唇,谈笑风生:“老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对,年纪只是一个数字,可以老其实是福气,证明你还未死。”

相比未经人事的单纯,大风大浪之后,其实更有美不胜收的风景。

她说自己不算会演戏,只是把自己的人生履历,翻出来给人看。

惠英红20岁叱咤影坛、30岁落魄流离、50岁重回神坛,60岁依旧笑颜如花,从骨子里散发出自信与优雅。

当别人问起:“你以前很漂亮吧?”

她俏笑回眸说:“和现在差不多。”

资料来源:

《***:金像奖“影后”惠英红专访》

《***:惠英红:一树繁花别样红》

《第29届香港金马奖颁奖典礼》

《非常静距离:惠英红专访》

《南方都市报:惠英红专访》

《易简读书:演员惠英红的一生经历》

*作者:季洁,读者人物签约作者,坚信简单的美好。本文来源读者人物(ID:duzherenwu)。于方寸之间,呈现百种人生。图源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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