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條小河,我無心由你的身邊繞過——你無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兒/投入了我軟軟的柔波……你那彩霞般的影兒/竟也同幻散了的彩霞一樣!”這是一首題爲《我是一條小河》的愛情詩,作者是詩人馮至。馮至在藝術上的天資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詩作明淨、清麗、韻味悠長,魯迅曾經稱讚他是“中國最爲傑出的抒情詩人”。

馮至的學識也非常淵博,他早年畢業於北京大學,1930年赴德國留學,1935年獲德國海德堡大學哲學博士學位。20世紀50年代,他憑着一部《杜甫傳》,成爲我國社科界第一批也是唯一一批“學部委員”;20世紀80年代,他又寫出了學術力作《論歌德》,成爲我國外國文學界的泰斗。

當然,成就馮至那種非同一般的才氣的,絕不只是天資和學識。

作家葉廷芳《緬先生》一文,其中提到馮至做事業的態度。20世紀90年代初,葉廷芳想主編一部論文集,邀請一些人撰寫有關現代主義作家的論文,每篇三四萬字。馮至在德國留學時受到奧地利作家裏爾克的影響,葉廷芳覺得馮至是寫里爾克最合適的人選。

剛開始時,馮至不肯答應。葉廷芳動員他:“您是以‘學貫中西’著稱的學者,國外的您抓了頂尖的詩人歌德,國內的您抓了頂尖的詩人杜甫,這是您學術戰略上的橫向平衡。而在德語文學領域,您抓的里爾克在德語詩人中也是頂尖的,這是縱向的協調。只是您關於里爾克寫得還不夠多,如果能通過這篇長文充實一下,這對後輩也是一種欣慰。”他這才答應了。

但截稿時間到了,馮至未能交稿。葉廷芳於是給他寬限三個月,但他還是不能交稿。葉廷芳又往後推三個月,去找馮至要稿,馮至卻抱歉地說:“我跟你說實話,里爾克的後期作品我並沒有搞懂。”葉廷芳聽了十分震驚,寬慰他:“現代派的作品看不懂是常事,但資料那麼多,您參考一下別人的就可以了。”馮至馬上反駁說:“詩歌主要靠理解,別人寫的是別人的看法。不知爲不知,人云亦云那是問心有愧的!”

作爲外國文學研究泰斗和社科界的“院士”,馮至主動承認自己對里爾克的後期作品沒有讀懂,一點也不顧及此事傳出去之後的“負面影響”,表現了他的務實精神。而對沒有看懂的作品,他不予置評,免得誤導他人,讓自己良心不安,這又是可貴的自省態度。因爲務實,馮至的才氣有了踏實的基礎;因爲自省,他在詩歌和學術研究上的貢獻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所以說,真正的才氣永遠不只是來源於一個人的客觀優勢,而是貴在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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