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1043年)四月,身在西北前线的范仲淹、韩琦突然收到朝廷的调令,皇上要调他们回京师,进入朝廷中枢中书省和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任职。

范仲淹连续五次上表,请求留在西北镇守边关,朝廷一直不批准。六月中旬,他们两人办完了交接手续,极不情愿地离开泾州,回京城就任新的工作。

范仲淹、韩琦回京的时候,宋与西夏的和约只是草签,还没有盖上国印互换和约。赵祯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将他们二人从西北前线召回来呢?这要从当时的国情说起。

当时的宋,已经是积弊如山,危机四伏,国家财政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财用不足的原因在于“三冗”,即冗兵、冗吏、冗费。

冗兵。宋代采取终身兵役制,无复员一说,致使军队总数逐年增加。

太祖皇帝开国时军队总数为二十万,太宗皇帝统一中国时达到六十余万,至赵祯庆历年间(1041—1048年)已达一百二十五万。

冗官。官吏的增多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科举取仕,科举制度创立初年,每年取进士不过三十人。

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年),中进士多达七百余人,而且成为惯例执行,到淳化二年(991年),全国的进士累计多达一万七千三百余人。

至此,进士应试才改为三年一次。几十年来,这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二是世袭。宋代选拔官吏,除科举外还有“侥幸法”,即世袭。例如宋代规定“任学士以上官经二十年,兄弟子孙可出京官二十人,仍接次升朝”。推恩之广甚至达到了多及异姓宗亲甚至以门客充数的地步。

冗兵冗吏,使中央财政不堪重负。赵祯朝中央财政收入虽然是太宗朝的六倍,但财政状况从太宗时的盈余大半恶化到了财政赤字的地步。加之西北战事,宋疲于用兵,国家财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赵祯急召范仲淹、韩琦二人进京,是要借助他们二人在抵御西夏入侵的声望和才智,组建一个新的中枢机构,以“振兴起弊”,刷新朝政。

在范仲淹、韩琦奏请留任、滞留西北办理交接手续的过程中,国内又出现了一次暴乱。

京东禁军士卒王伦在沂州结伙四五十人,杀掉巡检使,揭竿造反的事情发生。王伦南下江淮,“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横行淮海,如履无人”。

王伦作乱,朝野震动,以欧阳修为首的年轻官员们纷纷上表,要求朝廷开放言路,揭露腐败之政,呼吁进行改革以挽救朝政危机。

赵祯也有志改革,便应欧阳修等人的请求,亲自提拔王素、欧阳修为知谏院,余靖为右正言,蔡襄为秘书中丞知谏院。

这四大谏官中,欧阳修、余靖、蔡襄三人在景祐年间,被吕夷简视为范仲淹朋党,现在身为谏官,言权在握,他们大张旗鼓地相互配合,不仅揭露弊政、荐举贤才,而且对保守无为的中枢班子展开攻击,呼吁范仲淹、韩琦进入中枢班子,对朝政进行改革。

赵祯听从了谏官们的建议,从四月到七月,三次改组中枢班子:罢吕夷简首相之职,夏竦刚被提拔为枢密使即被免职,罢王举正首相职,其中夏竦被黜,完全是欧阳修几个言官给拉下来的。

欧阳修他们弹劾夏竦的理由是:夏竦在西北战场上损兵折将,无所作为,且为人奸诈,这样的人,实在不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至七月,朝廷中枢班子组建完成:章得象为中书门下同平章事、晏殊为枢密使、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兼陕西安抚使,韩琦为枢密副使代范仲淹宣抚陕西、富弼为枢密副使。

范仲淹就是在这种乱哄哄、毫无准备的情势下,卷进了这场政治改革之中。

范仲淹回京后,赵祯特开天章阁,召范仲淹、富弼入内,赐座、赐纸笔,以最高、最隆重的礼遇,要求他们将朝廷当前的急务写出来,不要有顾虑,也不得回避。

这是一种近乎于囚禁逼索的行为,但也反映了赵祯心情的急迫和对他们两人的信任。

范仲淹是一位儒将,在朝廷和地方任职多年,常怀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平时对朝政很是留意,虽然事先没有准备,经过一番思考,对积存在脑海里多年的关于刷新政治、振衰除弊的想法略作梳理,当场疾书《答手诏条陈十事》,作为改革的基本方案,呈献于赵祯。富弼也上陈了当世之务十余条和安边十三策。

范仲淹《答手诏条陈十事》的十条措施是: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

新政涉及经济、政治、军事各个方面,改革力度很大。范仲淹认为当时改革的中心问题是整顿吏治,裁汰内外官吏中老朽、病患、贪污、无能之人。

改革是否能成功,范仲淹本人也没有信心,他常具忧国忧民之心,心中早有蓝本,但并没有公开提出来,这是在赵祯的逼迫下才将其写出来列奏。

赵祯对范仲淹的《答手诏条陈十事》深有同感,全盘采纳了他的意见,并在当年和次年上半年陆续颁行全国,这次改革,历史上称为“庆历新政”。

庆历三年(1043年)十月,宋廷从整顿吏治出发,由中书与枢密院开联席会议,选拔各路的转运使。

范仲淹在提名时,翻阅名册,凡庸碌无才的人就一笔勾去,推荐讨论的都是一些德才兼备的精锐之士。

富弼看到范仲淹提出的人选,笑着说:“范六丈公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

范仲淹同样报之以笑地说:“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好呀!”

新政的实施,直接关系到很多人的官位、前程、利益和朝制朝规,犹如抡起的大铁锤,锤锤砸在官场那些贪渎者、不法者、狡诈者、懒惰者、昏庸者的头上,使他们寝食不安。

而“择宫长”择出的数百名都转运按察使和提点刑狱带着刑狱之剑,勘察审问,囚禁抄家,更使他们心惊胆战。

范仲淹的改革轰轰烈烈地进行了八个月,在这期间,他重定了《三班审官院流内铨条贯》,通令天下州县立学,更定科举法,派出数百名转运按察使和提点刑狱,查处撤掉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和昏庸无为的官员,按新法保举了一批清正廉洁的人士,颁布新规,取消公费宴会、赐宴、聚书和补贴膳食制度,以消除奢侈之风。

新政给天下带来了一股新颖之风,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希望。

可蛰伏于新政背后的旧势力们并不甘心于失败,他们伺机而动,图谋卷土重来,给新政、给倡导新政的人以致命的一击。

新政对于积弱的宋室,与其说是一剂良药,不如说是一剂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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