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苏发灯

狗儿坪位于重庆开州区北部山区一个近两千米海拔的高山上,山野、绿地、房屋,甚至空气、炊烟以及人们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如刚被清泉洗过一样。一条蜿蜒的乡村公路,几座绿毯一样的大山,将城区早市的喧嚣和上班抢时间的拥挤挡在了百里之外,这里,只属于沉静和清凉。

鸡叫过四遍,顽皮的太阳像捉迷藏的孩子般微微探出头来,如农家少妇新婚之日的笑脸。随着岁月的沉淀,新媳妇的日子,如太阳逐渐散开的红晕,散落进或粗糙或细腻或欢笑或怒骂或担水或煮饭的细水长流的日子里。

蟋蟀们一夜未眠。它们是满月山上永不失声的天然歌唱家,哪里有了蟋蟀的吟唱,哪里就有了诗意的生活。

丝茅草上,几粒刚凝结的露珠被初生的阳光猛然惊醒,咕噜一声滑进满含草香的泥土里,刚好给蟋蟀们润了下喉咙。

一大早,吱呀一声,门开了。在袅娜的晨光里,一个中年女子就着大门背后的圆镜子拢了拢头发,背了背篓提了水壶往山上走,去扯一篓清甜鲜嫩的野菜,或是去挖一篓山味扑鼻的野党参和野天麻。

蹲守一夜的狗早已等候在门外,摇着尾巴跟着主人一起进山。中年女子的男人一大早就下城采购去了,今年儿子争气,考了北京的重点大学,过几天城里亲戚就要来这里庆贺,女人进山采点野货,让亲戚们尝尝鲜。靠山吃山,大山是他们永不枯竭的源泉。

女人上山的一路上,有人牵了肥马往山上走,马蹄儿踩在新亮亮的水泥路上,嘀答嘀答如永不停歇的时钟。

蝉在叫,但不是城市里的那种竭力的嘶喊。

阵阵山风吹来,向日葵对着太阳的光晕频频点头。几个穿着连衣裙头戴遮阳帽的年轻女子手挽着手在向日葵里照相,不时地变换着POSE,笑脸如开得正旺的向日葵。

农家小院里,几个小孩正在骑脚踏车,比赛谁最快。见有挎了相机背了背包的生人来,有的立即躲进了屋前废弃的水泥缸里,胆子大的,对着镜头扮鬼脸。

进城采购的男人已经从城里回来了,他取出一条毛巾,拧开房前的水龙头,就着山泉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又冲了冲皮卡车上从城里带回的尘土,大声向邻居吆喝了一声:“二娃子,来帮我卸货了哦!”男人家开了家农家乐,不但带回了客人即将用的菜肴物品,还给儿子买了个智能手机,作为他考上重点大学的奖励。

在狗儿坪另一边,崭新的新农村房屋里,传来锅碗瓢盆的交响,饭菜已经上桌,由于刚好放暑假,祖孙四代围成一桌,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忽然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指了指桌上炕得焦黄的虎皮椒,将筷子一丢,撒起“娇”来。家人如梦初醒,赶紧安排刚上幼儿园的小家伙去隔壁超市买酱油。

天边有了一抹红晕。

在一只老母鸡 “个大个大”的炫耀声中,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立即跑向屋后的鸡窝。

“有没有蛋?生了没有?”

小女孩不说话,握着一枚蛋,带着狡黠的笑脸对着昏黄的阳光眯着眼睛向大人汇报。

进山寻野货的女人回来了,两尺高的背篓里,有野菜、野党参,还有一些鲜嫩的野蘑菇。

牧马的汉子回来了,马儿吃得圆滚滚的,边走边得意地打着响鼻,抖着从山上沾回来的草屑子。

由于乡里大力发展中药材及农家乐,人们已经摆脱了靠纯苦力艰难度日的岁月。

饭桌上,中年女子考上大学的儿子拿着爸爸新买回的智能手机,欣喜地玩个不停,被母亲爱怜地骂了几句。小伙子憧憬着大城市的大学生活,赶紧将一大口饭扒进了嘴里,将妈妈挟给他的爆得香香的腊肉夹到了妹妹碗里,心里却乐开了花。

一轮满月升起,一位坐在藤条凉椅上没有喝酒没有跳舞也没有唱歌的大爷安然地进入了梦乡,有人赶紧找来毯子给大爷盖上:“他醉了,天气凉,别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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