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相比基金會領導層,一線項目官員更貼近一線,掌握着更爲豐富具體的一線資訊,直接影響公益項目和行動的效果;在服務羣體和NGO眼中,他們也是最直接瞭解基金會的渠道與窗口。但是,從行業整體來看,一線項目官員的聲音總是被忽視。

中國基金會發展論壇2020年會將於11月22日至27日舉行,主題爲“因勢聚力,協創未來——變局挑戰中的基金會”。圍繞2020年會主題,我們推出“一線TALK”專欄,傾聽項目官員的個體之聲,瞭解他們的工作經歷和成長感悟,也藉此觀察和透析基金會及整個行業的變化。

本期是“一線TALK”04,我們採訪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公益從業者,讓我們一起看看五年來,TA個人發展及對行業的思考生了哪些變化。

▲本文經訪談對象確認發佈,僅代表訪談對象觀點,不代表本平臺立場。

一線TALK 04

神祕公益人

以下是訪談全文

談離開的原因:

沒有人指引、解決不了問題、有時候覺得自己在自說自話、一直無法完成上一年的目標,一直感到挫敗。

CFF:請問您還在五年前採訪時所在的機構嗎?讓您留下來的原因是什麼?(若離開該機構,您還在同一領域嗎?爲什麼?)是否有一些因素曾讓您有離開公益行業的想法?

匿名:去年離開了前司和公益領域,現在在一家地產公司工作。我的前司是家地產基金會,和現在的工作也有一些給關聯。

離開前司的原因一方面是難過和失望 :沒有人指引、解決不了問題、有時候覺得自己在自說自話、一直無法完成上一年的目標,一直感到挫敗。當然也有人對我說:失敗或感到挫敗都沒有關係,因爲實驗和實踐纔是最大的意義。但我不同意這個觀點。

當時我做社區空間方面的工作, 感覺自己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實現那個目標。

2019年我覺得職業生涯到了一個階段,於是想離開前司去外面看看,一開始的想法還是想繼續在基金會行業裏工作。當時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在福建省內的教育類基金會做鄉村公平教育方面的工作,另一個機會是去湖南的一家基金會工作。這兩個工作機會和之前從事的社區領域工作區別比較大,所以我在這兩個基金會之間猶豫。因爲我從畢業開始就一直在基金會里面工作,也一直很想跳出來看看。碰巧我現在公司的領導(曾在我前司的地產部門工作,我在公益基金會部門)在組建團隊,比較認可我的想法和能力,於是邀請我加入現在的公司。

宏觀來看職業生涯,五年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所以不妨多嘗試。所以當時我覺得自己應該叛逆一點,就選擇了現在所在的地產公司,雖然現在的工作在根本上同之前的基金會工作沒有太大聯繫,但可以克服。

*圖片來源網絡

談自己的轉變:

我覺得最正向的人都在公益行業,擁有充滿希望的未來,這些人的話或多或少的影響和照亮了我,讓我看到自己,我認爲這是自己最大的轉變。

CFF:這五年來,您覺得行業發生了什麼變化?您發生最大的轉變是什麼?

匿名:行業最大的變化可能是社區這個概念變得越來越普遍了,大家也越來越從社區發展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的解決,我個人認爲這是非常好的。而我個人的變化,可能是自己在這五年的時間裏面完成了社會化。從最開始非常稚嫩的一個小女孩變成更加可以承擔和被信任。我非常感謝基金會行業和我的前司,它們讓我開拓了視野。之前我可能沒法遇到這麼多新鮮的事和人,也無法想象怎樣把一個理念變成項目。同時也讓我更加成熟,想法不再像以前一樣狹隘,讓我變成了一個更完整的人,也讓我更有勇氣去面對生活中的事。

我覺得最正向的人都在公益行業,擁有充滿希望的未來,這些人的話或多或少的影響和照亮了我,讓我看到自己,我認爲這是自己最大的轉變。在基金會的工作非常鼓勵人的個性,也讓我看到自己內心的訴求,偶爾也會抗爭,這些也是基金會工作教給我的。

CFF:加入公益慈善行業以來,您身上有哪點是從未改變的?

匿名:除了自己的品質和韌性以外,我覺得自己的好奇和勇氣沒有改變。比如前司最開始就非常有勇氣的將社區空間的項目交給我,當時自己奔來走去,很有勇氣。雖然現在換了一個行業,但我覺得自己仍然比較有勇氣,也敢於嘗試。

談公益人才發展:

面向初級和中級官員的培訓沒有達到期望。可能這也是我離開的原因之一,很多年輕人帶着理想來,帶着挫敗離開。

CFF:之前訪談中很多項目官員呼籲加大對基金會人才的扶持,這五年來,您覺得這方面有所改進嗎?達到您心中的期望了嗎?

匿名:至少直到我去年離開前司都沒有什麼改進。我覺得在自己參加過的許多培訓中,收穫最大的是“基金會官員一線協力營”(以下簡稱“協力營”),遺憾的是隻辦了一屆。連這樣讓處在相同階段的官員一起成長的培訓都消失了,我覺得還是做得不夠。行業中還是有一些面向管理層的項目(“銀杏計劃”等),但面向初級和中級官員的培訓沒有太大變化。

*文中所指協力營爲2015年中國非公募基金會發展論壇(基金會論壇前身)開展的基金會項目官員協力營,31名來自25家基金會的一線項目官員在香港、廣州、北京等地展開了15天的實地參訪學習。這是公益行業針對項目官員的第一次系統性的能力建設,具有創新性,爲行業發展培固根基。

沒有達到心中的期望。可能這也是我離開的原因之一,很多年輕人帶着理想來,帶着挫敗離開。

CFF:您一般是通過什麼方式來學習和成長的?是否有一些方式推薦給年輕的資助官員們?

匿名:我當時的工作在社區和實操方向,而不是資助。當時有很多關於社區的困惑,我會把我的感受寫成文字發給不是特別熟悉但經驗豐富的前輩,也時常會去找這些前輩聊一聊,不停的去問他們問題,基本上都會收到耐心的回答。我覺得基金會官員比其他行業更開放,很多人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更多會聯繫比“大佬”稍微不忙的總監級官員。我覺得總監級官員在專業上有深刻的見解,而“大佬們”對我當下的發展則沒有非常大的意義。

其次,會看偏實操類的書。再者是去實地探訪和學習,到場景裏面。我覺得資助在這方面和社區領域一樣,每個社區、個體的環境都不一樣,到項目地學習和參訪除了有些貴,幫助的確比較大。

*點擊鏈接,報名2020年會

中國基金會發展論壇2020年會將於11月22日至27日舉行,本次年會我們也將邀請不同年齡、背景基金會的代表,談論他們眼中“基金會行業的‘變’與‘不變’”。

談基金會資助:

爲什麼真金白銀的付出得不到夥伴的肯定呢?那給他什麼樣的支持合適呢?我們又能給到什麼呢?

CFF:和五年前相比,您觀察到現在做資助的基金會多了些嘛?資助效果如何?

匿名:我覺得沒有變多,好像反而變少了,可能是我的錯覺。至於資助的效果,社區這個方向還有一些支持和資助,但跟之前相比似乎在減少,而且資金更多不是來自於基金會,而是政府或企業。

CFF:您現在對資助工作的理解和之前有何不同?

匿名:現在的資助更加關注人的成長。可能現在我對行業的觀察沒有那麼敏銳。我前司的同事說和我離開前一年相比,現在的變化比較大,但是從我關注的公衆號的內容來看沒有看出來。

我有一個迷思,第一年的時候我們去支持和資助一些項目,到了第四年或第五年的時候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如何讓夥伴發展,然後去擺脫我們的資助,或者拿到更好的支持和資助?以及如何讓夥伴在成長後依然認可成長過程中收到的幫助?

最開始的時候我對資助的理解偏向於資金方面,後面會覺得非資金的支持和資源導入更重要。不過,自己在這方面沒有做好,但我這是更重要的事情。

我比較挫敗的一個經歷是,在前司時支持了一個機構,在第五或第六年的時候我們決定不再繼續支持,之後該機構也得到了政府的支持。雖然我們在這個過程當中一直陪伴他們,但我覺得至少他對我的評價並不高。我認爲這不止是對我的評價,也是對我前司的評價。爲什麼真金白銀的付出得不到夥伴的肯定呢?那給他什麼樣的支持合適呢?我們又能給到什麼呢?

談職業困惑:

去年到現在我很努力,靠加班換來了更高的工資。花了更多時間,也犧牲了更多自由。但是我自由的靈魂呢?我的思考呢?這些在當下的工作中得不到任何回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CFF:您目前對職業發展有困惑嘛?具體是什麼?

匿名:有困惑。我會考慮個人的發展,現在的困惑是我覺得目前所在的地產行業有些日薄西山。這個行業似乎並不是在向上發展。而且我在前司習慣了自由,這份工作讓我更加規矩,也許我並不會在這個工作待很久。

此前我感覺自己早晚要回到公益基金會工作,帶着地產人的狀態或作爲一個更成熟的職業人去做好公益項目。但我不知道現在回去是否合適、是否是對的選擇、是否來得及。似乎也來得及。但是我願意嗎?我也不知道。

去年到現在我很努力,靠加班換來了更高的工資。花了更多時間,也犧牲了更多自由,就像一個普通的地產人一樣。但是我自由的靈魂呢?我的思考呢?這些在當下的工作中得不到任何回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具體的困惑和理想化以及職業發展有關。我覺得沒有一點理想主義就做無法做好一名基金會項目官員,但現在的工作卻需要我更加理性,更看重指標,所以會感到焦灼。不過也不用害怕,嘗試可能就好了。

CFF:您目前的困惑和五年前有何區別?當年的困惑是如何化解的呢?

匿名:五年前我想要改變的特別多,很理想化,甚至想要去變革,要掀翻世界。雖然經濟等方面都不是非常樂觀,但我仍然很想探尋和回答“我是誰”、“如何實現自我”和“如何讓自己更愉悅”的問題。五年後的我好像被磨平了棱角。現在只想要穩妥的照顧好自己,但“照顧”並不等於工資,也包括照顧好自己的精神和理想,不會非要用掀翻世界的方式來實現自己,而可能是別的方式,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具體的方式,我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迷茫的中年人。

偶爾朋友們會發給我一些我以前的照片,回頭看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很青春可愛的樣子還是挺棒的,於是會很惋惜:怎麼回事?我現在的朋友圈有地產和公益兩個領域,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分裂。嚮往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自己在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至於當年的困惑是如何化解的,無法化解,所以就通過離職解決了。

*圖片來源網絡

談公益未來趨勢:

看似沒有那麼重要的、關乎少數羣體的、較小的問題卻沒有被很好的解決,或是變得更難被解決。這是我感覺到的環境上的變化趨勢。

CFF:您對基金會行業的未來呈現悲觀還是樂觀基調?您覺得哪些問題在變好,哪些在變壞?

匿名:樂觀基調。比如我之前關注的社區公共空間議題,因爲這個宏觀的社會問題不敏感,所以資源和支持有明顯的在變好。

社區問題代表了宏觀的社會發展方向和趨勢,關係到大多數人,所以會有很多資源來解決這個問題,這些問題也在更好的被解決。但是看似沒有那麼重要的、關乎少數羣體的、較小的問題卻沒有被很好的解決,或是變得更難被解決。這是我感覺到的環境上的變化趨勢,但總的來說還算是在變好。

CFF:下一個五年,您對工作和基金會行業有什麼期待?

匿名:個人工作方面,我覺得下個五年可能會有更多的事發生,核心可能是還房貸和結婚吧,期待自己生活自由一點,開心一點。

基金會方面,我覺得這個行業會變得越來越大。我期待基金會行業能去改善和解決更多問題,哪怕我們一直在不斷嘗試,因爲嘗試也是我們的價值之一。我也尊重一些基金會可能就是想要散漫。但是“改變”是我們最後的目標,希望我們都能夠明確自己的目標、使命和願景,然後付出努力,即使願景非常遠大且需要很多努力纔可能實現,也可以通過制定階段性目標來靠近,我覺得這樣就是有價值的。要做有價值的基金會,哪怕提供給別人的是思考,也是一種輸出。

END

排版 | 陳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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