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盐监官的难道就是他吗?白狼哪儿能是戏台上的小生呢?!”“他还是个和尚呀!”一个女人就尖声叫起来了：“瞧呀，他那光亮的额头和高耸的鼻梁以及丰润的嘴唇，妇人也没这般俊俏呀!”“是吗?”旁观的人群中有着闲汉，为着女人的轻狂而嫉妒了。“老板娘，你也是想着能和他睡觉吗?”“睡觉又怎么着?!”女人低声咕嘟了一句，拨开人群撵着马的步伐看着白朗，便伸手将头上的一支已经枯干了的野蔷薇拔下来，斜倾了身子企图在马匹稍偏过来时丢上白朗的腿上或马的银鬃里。但兵卒在她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把她踢倒了。马背上的白朗似乎听到了围观者的议论，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媚眼和已经探出在口唇外的舌尖，当那朵丢过来的野蔷薇在他的眼前一晃落到地上去后，他听见了黑老七在粗声叫喊：“把他的脸抹脏!用泥抹他个三花脸!”刹那间一片寂静，没人敢挖了泥来涂抹，但随之四面八方飞来了虚土，他眯着眼睛扫见了兵卒和那些围观的闲汉都抓了尘土向他掷来，落黏在他的汗脸上，只有女人在嘤嘤地哭了。《白朗》节选

贾平凹的创作风格，由最初的商州系列的写实，但后来《废都》的荒诞，变化很大。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贾平凹写实风格和荒诞主义之间，有一个过渡时期，他写了一些类似于魏晋南北朝的志怪一样的笔记小说。这些小说，被人称为“当代的聊斋志异”，在貌似写实的故事中，已经有了荒诞的端倪。《白朗》就是其中的一篇比较有代表性的中篇小说。

1

白朗是一个孤儿，在七岁时就在安福寺里做了一个小小和尚，过了十年的青灯古佛的生活，一心想要修成正果，可是佛门也不是一片净土，他发现了寺院主持在佛像前暗置机关，将一些信女关押进行残害。

由于长相俊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主持将魔爪伸向了他。年少的他将主持推开，跑出去揭发了主持。趁着愤怒的村民拆庙的时候，掐死了那些被主持残害的信女，把主持的脑袋用马蹄踏碎，带着这一身的鲜血，他落草为寇，拼着自己的才智，占山为王，成为一方山头的主。

作为土匪，白朗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也不失为一个英雄好汉 。可却在一次与众山寨主集会时，与地坑堡的寨主黑老三结了梁子，在一次外出打劫后，有些得意忘形，喝多了酒，被黑老三的人捉了，一路押回地坑堡，关了起来。

在地坑堡，白朗遇见了一个曾经因为他的善心而活命了的地主小妾，现在是新寨主的夫人。，新寨主用美人计，让自己的夫人百般勾引白朗。直到他终于欲罢不能的时候，女儿突然制止，告诉白朗他手下老六背叛，杀了老三，才占下寨子。

白朗愤恨，决定出去后定要报仇。出去后白朗见到老六，老六说那女人染了麻风病，必须同房传染给别人才能痊愈。女儿解释因赏识白朗、最终选择不传染给他，最后求白朗为她放血，死在白朗怀里。白朗拿着女人藏着给他的短刀，砍了新寨主。

在庆功会上，有两个寨主被鬼魂附身，告诉了白朗收复寨子的真相：

是女人的丫鬟冒死给新寨主枕头下塞恐吓的纸条，新寨主才会日夜六神无主，最后被砍死，而那个丫鬟后来上吊而死；老六当时受老三托付，才杀了老三又假装背叛，获得信任，后来在刺杀新寨主时被反杀。还有更多被连累的山寨平民、以及前前后后战死的弟兄共三千人。

知道这么多人为自己而死的真相后的白朗，一下子苍老又癫狂了。

小说的结尾，在街上乞讨的白朗，正要在河边喝水，他早已不再是原来的他，穿着脏兮兮的袍子，眼睛无光，头发散乱，其中一个最早为见白朗还被人踹了一脚女人，她记得清楚，她指出这就是白朗，其他人不愿相信，她们日日夜夜思念的人竟然是这副样子，她们跟在白朗后面，见他进了山洞，便只敢拿土块扔进洞里，问他，你是白朗吗？，他回答道，是啊，她们说，你怎么能是白朗呢，你不是白朗，你一定不是白朗！

2

是的，那也是这么一个晌午，家财万贯的姚大掌柜正纳一房小妾，一顶花轿才抬进门，他便领着人马踏进去，瞧见了花轿里坐着的是一位何等娇艳的少女，而姚大掌柜却是满口没齿的枯老丑陋，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原因，他白朗冲上去先一巴掌扇了老朽在地，再提起来逼要起财物，看见了吓得惊叫一声就昏过去的少女竟产生了无尽的同情，说：“把她抬到后房吧！”奸诈的姚大掌柜一面捣米鸡似的伏地磕头，一面却暗示了家人偷溜出去通告镇上的防守官兵，财物还未到手，村口的众兄弟就与官兵血刃起来。他那时怒从胆生，令把姚家十二口男女杀得一个不留，再拿刀慢慢割姚大掌柜的脖子，那血就红蚯蚓一般往下流了。那景象好是刺激，以致多少年里在睡梦中看见，醒来也激动得浑身颤抖。也就在杀了姚家，开仓放粮，扬扬得意欲回山寨时，刘松林，他结拜的兄弟，狼牙山的二寨主，却从后房提出来了那被纳的小妾，说：“大哥，这个就归你了!”《白朗》节选

小说里的白朗是一个土匪，也是一个枭雄。他可以拒绝女色的诱惑。在很多人为他牺牲的真相被揭穿的时候，他竟然顿悟了。这个之前杀人如麻的土匪，发出心灵的拷问：“我胜利了吗？我是王中之王的英雄了吗？”

从此白朗看破红尘,成了“居止无定,炼精服气,欲得道引吐纳之法的隐人”了。他的手枪因此也流入泉中,化作一条银鱼。他本人从此——个英雄在胜利的瞬间变成了一位隐士,这一过程是对许多人间悲喜剧的象征性概括

小说前半部故事，可以看作是一个传奇，但是这样的结尾，我们看到作家贾平凹在传奇故事之外告诉了人们一个放下“手枪”立地成佛的禅理。

一个人怎样才能顿悟？在《白朗》里，是神秘地复活的鬼魂。这种借助于鬼魂来完成顿悟的故事，在世界上的文学著作中，这样的故事有很多，比如莎翁名剧《哈姆莱特》中丹麦王子因鬼魂的点化而认清仇人；比如孟超的《李慧娘》中的主人公含冤而死化作鬼魂与奸臣斗争的情节。

用鬼魂让一个人顿悟，这显然是神秘主义的因素。但是真实的生活中，类似于催眠可以唤起人的前世今生的的例子，可以说明催眠可以看到人的心灵真实。

白朗因鬼魂复活而大彻大悟的情节因此而具有了似乎荒诞却并不失其“心灵真实”得“亦幻亦真”的文学意义。

3

贾平凹这段时间的这些聊斋式小说的探索，是为后来《废都》这样荒诞作品产生的过渡和试水。

可能贾平凹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些聊斋志异故事式的中篇，为他赢得更多的读者。

首先这些故事好看。读小说首先是为了轻松消遣，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容易赢得青睐是自然的。加上这个故事又给人回味和启发，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了。

这些故事里除了《白朗》，还有《美穴地》一个风水先生和地主四姨太以及土匪的故事，《五魁》，土匪、新娘和驮夫的故事，《氏》，一个丑女的欲望故事，都非常吸引人，让人津津乐道。#11.11全民网购行为大赏##翘楚读书会#

今年年近70的贾平凹又推出长篇小说《暂坐》，广受好评。《暂坐》讲了西京城12个女人的故事，少了《废都》以来的荒诞笔法，多了写实的描述，保留了对人生的禅意解读，好看，才会让更多读者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