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荣国府的蠹虫

起首语

我们在《贾珍是个荒淫之人？恰恰相反，他忠君孝顺、有工作能力、有责任感》一文中比较过，在财务经营上，宁国府的贾珍虽然喜爱奢侈，经常大手大脚花销，可是他能花能挣，虽然钱的来历多少有些灰色，终究他的荷包宽绰一些。

反过来看看荣国府，好似贾母、王夫人、王熙凤很会管家，处处考虑周详、处置得体。就这么会管，搞笑的是荣国府一出事就出个大的。嬷嬷们聚众赌钱，都是三十吊、五十吊、三百吊的大输赢，还闹出自己家抄自己家的笑话。在财务问题上更是早早窘迫起来，到了第75回连主子吃得细米都不能有富余，第79回贾赦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竟将亲闺女卖给孙绍祖，寒酸之态令人咋舌，元妃还有死，荣国府倒先有破产的样子了。

宁荣街

为何宁荣两府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反差呢？越管理越抽抽，越作蹬反而越宽裕呢？这就涉及了宁荣两府的管理机制是不同的问题，荣国府的组织架构不合理，导致荣国府出现经济学中的代理人问题(Agency Problem)，代理人问题给荣国府带来的副作用是非常大的，以至于抵消了荣国府人为改善财务情况所做的所有努力，甚至还给荣国府造成了致命的创口，令贾家最后一败涂地。

我们今天就来讨论一下荣国府的代理人问题的出现，以及它是如何逐渐侵蚀荣国府内囊的，究竟谁应该为荣国府的衰败负责呢？

贾母、贾赦、贾政

荣国府代理人问题是如何出现的？

委托代理理论是20世纪30年代，由美国经济学家伯利和米恩斯提出，里面就涉及到代理人问题。代理人问题是指由于代理人的目标函数与委托人的目标函数不一致，加上存在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代理人有可能偏离委托人目标函数而委托人难以观察和监督，从而出现代理人损害委托人利益的现象。

代理问题是公司理研究的起点。所谓公司治理是指公司内部和外部的一系列制度安排，以保证公司的所有者能够获得满意的投资回报。虽然理论是20世纪30年代提出的，但是代理人问题本身却是在人类社会中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

赫赫扬扬的大家族

那荣国府是家族，里面的管理者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存在代理人问题呢？

这就是由荣国府奇特的权力架构所决定的。我们先来看宁国府，再比较荣国府的情况。

宁国府的人丁不旺，从贾敬之下都是单传，贾珍一个，贾蓉也是一个，虽然有些寥落，可是没有争抢财产的弊病。虽然贾敬还活着，他即不袭爵，也不管家，家族的爵位、财产所有权、管理权一股脑地都集中在贾珍身上。贾珍作为财产的拥有者和管理者，他的消费函数是有约束性的。你爱花钱不假，你今天花多了，明天就没的花，你要想多花就得自己打算，要么省着花，要么就多挣，一时控制不住就要窘迫。后期宁荣两府的经济都有些拮据了，贾珍就在家里开赌局，吸引贵族青年前来玩乐，自己招待、抽水，虽说不是正业，日子过得倒也是滋润。

贾珍

贾蓉也参与家族事务，虽然他品行不端，但也是个聪明人，又没有三五个弟兄跟他争抢继承权。这偌大的宁国府，还有父亲的爵位都是要给他的，他用不着糟蹋。他继母尤氏也没有生育孩子，而且性情温和，对于贾蓉夫妻二人也是极好的，也不存在问题。所以宁国府的运行机制还算平稳，没有从内部破坏的隐患。

而荣国府就不同了。

首先，贾母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贾赦按说应该是荣国府的正经主人，可他只得到了祖上一等将军的爵位。他自己的宅子位于宁荣两府之间，“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贾母则带着二儿子贾政一家子住在荣国府宽敞气派的正房。这样还倒罢了，贾代善在临终前上了一本，给原本没有爵位的二儿子贾政讨了一个荫封的恩赐，得了户部主事的职位，如今已经成为了户部员外郎。再加上贾政的女儿进宫封妃，直接把贾赦的风头全部抢去了，

贾赦

按照正常的秩序，荣国府的主人应该是贾赦及其夫人，这是嫡长继承的顺序。即便贾母还在，她要保持自己的权威，管家的媳妇依然应该是邢夫人。而贾母却选择了让老大贾赦离开荣国府，别院另居，让老二媳妇管家。老大家也不是跟荣国府什么关系都没有了，邢夫人照样要履行儿媳妇的职责，每天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伺候饭食、陪着聊天。这就造成了邢夫人非常尴尬的处境，作为大嫂子，既不当家，没有威信，还得整天往婆婆这里跑，跟妯娌一起相处，自己家那一摊子事还没有精力管理。她心里自然会有不平衡，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就直接导致了，邢夫人在第七十四回借着绣春囊将王夫人的军，引发了抄检大观园事件。

贾政和王夫人荣国府的继承者，假如他们可以完全按照实际情况管理家庭，也不会出现代理人问题，因为他们即是继承者，又是管理者，目标函数是一致的，跟宁国府就一样了。

王夫人郁闷的原因很大程度在贾母而不是贾珠

可是我们不要忽略了荣国府还有一个看似不管事、安享富贵的贾母，贾母看似整日高卧，吃喝玩乐，啥事不管，实际上她却牢牢地把握着荣国府的管理权。王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去贾母处汇报工作，在贾母处的时候，说是陪着聊天，其实就是贾母对王夫人在审查工作。第55回中，因王熙凤身体不好，王夫人只能让李纨管家，探春从中协助，又恐二人不妥，还请了宝钗来跟着管。中间她就说了“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

如今且说目今王夫人见他如此，探春与李纨暂难谢事，园中人多，又恐失于照管，因又特请了宝钗来，托他各处小心。“老婆子们不中用，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我都知道的。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如今他们又该取便了。好孩子，你还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妹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那些人不好了，你只管说。他们不听，你来回我。别弄出大事来才好。”宝钗听说，只得答应了。

第74回邢夫人捡到绣春囊之后，交给王夫人，王夫人怒气冲冲地来找王熙凤，不问青红皂白就质问王熙凤：

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里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

王夫人已经将近五十岁了，丈夫是朝廷命官，自己是四品诰命，女儿又是皇妃，她是有身份有地位，而且有阅历、有精力独立地管好荣国府的。可是从文章几处写王夫人来看，她是极畏惧贾母的，生怕一个小小的绣春囊叫贾母问住了，她还有什么自主性？

王夫人问绣春囊

绣春囊的误会搞清了，王熙凤向王夫人进言要想解决现有问题，就要变动荣国府的人事，趁着查赌的风头将“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了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结果王夫人又以“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而拒绝了。王夫人的管理权是不完全的，作为一个更加接近实际管理的人，她却没有权利去纠正实际工作中出现的问题。

在荣国府的管理中，贾母是实际的委托人，她的目标是维持贾家的体面、保证自己的享乐、不要出现让自己烦心的事。而王夫人的目标肯定不是这些，她作为一个慈母，肯定希望留给自己儿子一个富裕的荣国府。可是贾母依靠封建礼教的威力，用婆婆的权威严格限制了王夫人的管理行为，使快五十岁的王夫人依然没有充分的权力来管理荣国府。就像王夫人对探春说的，她的目标函数被迫修改为“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这是王夫人管理积极性受到打压的表现，她已经丧失了将荣国府管理地欣欣向荣的心气儿了。既然这样，是不是自己管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出事就完了，于是王夫人这个代理人就以自己精神不济为理由，又找了一个代理人的代理人。

王熙凤愿意将青春贡献给荣国府么？

若说王夫人是荣国府的继承者，那么她的继承者应该是大儿子贾珠及其妻子李纨。可惜贾珠早亡，打乱了这个次序。李纨作为一个寡妇，又没有任何品阶，若是她管家，与都中贵妇圈有什么礼节往来，颇多不便。而二儿子宝玉年纪尚小，没有妻室，不能担当管家之职。

于是王夫人就从亲属中寻找代理人，结果她找的是大房邢夫人的儿媳妇王熙凤。王熙凤是自己的内侄女，按说在忠心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王熙凤是大房的儿媳妇，正如平儿说的：“纵是在这边操碎了心，终究还是要回那边去的”，王熙凤那么精明，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吗？她自然是知道的，在荣国府工作，累死累活也不会有前途。

荣国府的未来是属于贾宝玉和他的正房妻子的。王熙凤和贾琏如今干的活只不过是给宝玉守着这个偌大的家业，等到宝玉一结婚，自己和贾琏就得卷铺盖卷儿，乖乖地回自己家去。然而这些年在荣国府管家，把自己亲婆婆也得罪透了，再回去又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样王夫人和其代理人之间的目标函数就有了巨大的差异。

二人捞也不是，不捞也不是

唯一能平衡贾琏和王熙凤损失的就是在荣国府的收入比较高。

荣国府给王熙凤的薪水报酬是多少呢？王熙凤在提到李纨月例的时候说：“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这样说，王熙凤的月例只有三两多一点，第72回中她和旺儿媳妇抱怨道：“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的使用呢。”

我们可以看出来荣国府给王熙凤夫妇开出的薪酬并不吸引人，一家子的月钱加起来不够几天花销的。他们两口子在荣国府只是一个代理管家的职务，等宝玉娶亲之后就要回到贾赦府中去。那他们图什么呢？他们图的就是在荣国府工作可以藏掖，利用各种工作之便中饱私囊，而且两口子个人是挖个人的，都存着体己钱。这就是代理人理论中所说的：代理人对自己所做出的努力拥有私人信息，代理人会不惜损害委托人的利益来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即产生机会主义行为。

净虚老尼

第十五回中，王熙凤对净虚老尼说：

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做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

按冷子兴的说法，王熙凤嫁到贾家已经有两年多了，王熙凤陪嫁是陪嫁，即便多，也都是物件，断没有拿出去卖钱的道理，她凭什么有能拿出三万两现银子的道理？都是平日里捞来的。王熙凤夫妇在荣国府当王夫人的代理人的目标就和好好经营荣国府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没有能力、没有精力亲自管理荣国府的贾母不肯放权给荣国府的继承人，处处掣肘王夫人对荣国府的管理，导致王夫人对荣国府的管理提不起精神来，又委托给王熙凤夫妇进行管理。王熙凤夫妇不是荣国府的继承者，荣国府经营的好坏，跟他们关系不大，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能最大限度地捞体己钱，代理人问题就出现了。

王夫人起到了什么作用？

荣国府代理人问题存在的深层次原因及结果

代理人和委托人在利益上存在潜在的冲突，这是很正常的，产生代理人问题的直接原因是所有权和控制权的分离，究其本质原因在于信息的不对称。导致信息不对称的原因，从委托人和代理人角度来看，又各有不同的表现。

如果委托人能够有效观察和监督代理人的行为，那么代理人问题不会产生。在代理人理论中，股东或者因为缺乏有关的知识和经验，以至于没有能力来监控经营者；或者因为其主要从事的工作太繁忙，以至于没有时间、精力来监控经营者。贾母和王夫人正好有这两方面的问题，不能很好地监督王熙凤这个最终代理人。

贾母是家族的核心

贾母对于管理家族是很有一套的，可是她的年纪大了，行动不是很方便，不能四处去视察，导致了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的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贾母对王夫人的监控是通过王夫人等人每天来给她汇报工作，按照她以前的管理经验来反复询问，找到其中的纰漏给王夫人找几次麻烦，整得她服服帖帖的。

与其说贾母是善于治事，治人。但是一味地善于治人，而不是直接针对于事情本身，被她所的人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就会摸出规律，找到欺瞒的方法。王夫人对于贾母的要求摸得很清楚，只要有话应付贾母就可以了，所以在拜托宝钗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事就是让老太太问出来，她没有话回。

贾母骂王夫人

王夫人已经是将近五十的人了，治人那一套手段未必能在她这里起到贾母认为的那种作用。在与贾母长久地相处过程中，王夫人已经逐渐开始觉醒，有了对贾母反抗的行为。策反袭人、撵走晴雯、收买秋纹就是王夫人反抗贾母专制的行动。她要将儿子宝玉身边的人统统换成自己的人，从而在不久的未来牢牢抓住荣国府的控制权。在贾母活着的时候，她不得不韬光养晦，装出人畜无害的样子。精明的贾母也察觉出王夫人的这种不臣之心，屡屡以言语敲打，可是终究有个年纪问题，她只要保证自己有生之年的享乐即可，不会计较太多。

王夫人这个代理人还有一个代理人，就是王熙凤。王夫人由于贾母的压制，一时没有治家的热情，就将家事一股脑地交给了王熙凤。她对王熙凤十分信任，虽然时常过问管家之事，但也不过是准备一些应付老太太的话，以免贾母问起来，她不能回答，显得很不专业。王熙凤最擅长的就是口才，天大的事在她口里三言两语就变成没事了。这显示出王夫人在某些方面的能力是欠缺的，无法检查王熙凤。

第3回中，黛玉刚进荣国府的时候，王夫人就当着贾母做戏，问王熙凤：月钱放完了？，王熙凤煞有介事地表示放完了。其实我们看后面第16回的情节就知道，王熙凤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拖着各处的月钱，叫旺儿媳妇拿出去放贷赚利钱银子。可是王夫人一点也不追究，她只要一个说法就行。

第36回，王夫人问王熙凤是不是按数给赵姨娘月钱：“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原故？”

明明是王熙凤克扣的，可是她好刚口，凭着自己的专业能力，立刻编出了一套说辞：

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成。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做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分的。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先时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由得王夫人不信，加上贾母也信任王熙凤，王夫人不想管太深，结果两个委托人都放松了对实际代理人王熙凤的监管，使王熙凤能在荣国府大肆搜刮。

旺儿媳妇

王熙凤从月钱中能得多少钱呢？第39回中平儿对袭人说得清清楚楚。

平儿笑道：“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他的月例、公费放出去，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贾母的月例是荣国府最高的，一个月也不过20两银子，一年也超不过300两银子。她这一项就能赚上千两银子。这个钱并不是从荣国府的银子里直接拿，查数目是查不出来的，貌似荣国府也没有受损失。

最终出现嬷嬷赌钱事件

可是真的对荣国府没有影响么？顶上的主子都有体己钱，一个月两个月工资晚些发倒是不妨碍什么。可是最下面的嬷嬷、丫头一个月没有几个钱，月钱对于她们的边际效用是要大的。一个月不发，她们的生活就有可能出现窘迫情况，心神不宁，开始懈怠本职；两个月不发，就要琢磨偷点摸点东西出去变卖了；三个月不发，赌钱的事就要开始蔓延了。后期荣国府出现的纪律散漫莫不是拖欠月例的发酵结果，出了事情之后，主子们拉下脸来斥责下人们偷盗滥赌是多么无耻，岂不知根子都在主子。

克扣月例赚得钱还在少数，王熙凤还有一个赚钱的门路：插手官场、包揽词讼。

第15回王熙凤应净虚老尼之邀，包揽下了让原长安守备退婚之事，自己从中得到了三千两的好处费，王夫人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

王熙凤不过一介女流，六品敕命安人，如何能插手官场呢？我们看一下她处理的过程。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之事说与来旺儿。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欠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

王熙凤是通过假冒贾琏的名义，请托节度使云光，云光之所以肯帮这个忙，是因为之前欠了贾家的人情。人情不可能一直用啊，人家还完了，以后帮不帮忙就不好说了。等贾家有什么急事的时候，再想求人，许就不好使了，更不用说王熙凤“恣意作为起来”。其不良后果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但是王熙凤慢慢消耗掉了贾家的人情，换成了自己的私房钱，这个坑可就挖大了。官场上的事，有时成败就在一丝一毫之间，哪里禁得住王熙凤这样折腾？

王熙凤在荣国府工作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捞钱的机会。第16回上，荣国府要修建大观园，最兴奋的就属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了，其实关他们两个什么事！建起院子来，也不是他们两个的，难不成他们两个真跟小孩子一样爱热闹？最后是贾琏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里头大有藏掖的。大观园修造说是以贾赦为首，可是贾赦管事，实际上是由贾珍主持，贾琏作为贾赦的代理人，两府共同商议，各有所思，贾琏自己主管的事，那自然是浑身上下都得掖满了。王熙凤一个女流，自己不能直接跟着掺和，但是她可以利用自己是是管家媳妇以及贾琏老婆的便利，安插自己人进去藏掖。荣国府好容易有这样一个大型的基础建设项目，那还不赶快往家里㧟，更待何时？

这个不是给别人家做事啊，这都是自己家族的事啊，这样，那不得盗空咯。原本五十万两能建的院子，就得花一百万两，贾家的钱不够，就得拉饥荒。可这个饥荒落不到他们头上，他们不是两府的人啊，等两府破产了，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走的时候还两袖清风。钱都哪里去了？第25回中赵姨娘说了个明白话，她啥都糊涂，唯独这种事最明白：“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教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怪得尤氏笑话荣国府：“你们家下大小的人，只会讲外面假礼假体面，究竟做出来的事都够使的了。”

捞钱成疾，还得算工伤

这个王熙凤表面上看起来治理荣国府十分有法，日日不辞辛劳，甚至都落下了职业病。每天亲自侍奉贾母和王夫人用饭，从未有抱怨，过年过节还要在长辈面前立规矩，逗贾母开心。就没有这样模范的孙媳妇了。可是她都干了些啥？由于贾母和王夫人无法有效监察，且她们的脾气被王熙凤摸得透透的，这就产生了严重的信息不对称。

王熙凤为了避免将来宝玉成亲，自己被王夫人卸磨杀驴，利用现在管家的权力以及资源，疯狂地从荣国府攫取财富。贾母和王夫人对此一无所觉，竟然以为如今的情况是大环境不好！还觉得王熙凤为了家族繁荣日夜操劳，积劳成疾，在第75回，贾母吃饭的时候，依然想着把红香稻米粥送给凤哥儿吃去。第77回，王熙凤需要上等人参治病，王夫人还给她四处张罗。孰不知“家贼难防，偷断屋梁”，王熙凤不仅仅是挪用荣国府钱财，她冒用贾家的人脉，逐渐咬断了荣国府在都中官场上的根本，只剩下了元妃这一根主根在支撑，贾家如何能不衰？

贾母应该负责任的

出现代理人问题，谁应该负责？

荣国府出现的代理人问题，直接原因在于贾母和王夫人不能监察，所以才导致王熙凤夫妇在荣国府上下其手。可是往上倒着看一下，王夫人选择代理人的时候，就有问题。她让王熙凤夫妇来管理荣国府，却又不能给出合理的薪金，也没有合理的未来，就那样以亲戚长辈的身份让别人白白贡献青春？他们两口子四处捞钱，看起来是没有什么职业道德，可是一开始的时候王夫人就把一个不合理的用人协议，加在了王熙凤夫妇头上，他们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王夫人给王熙凤夫妇合理的薪酬以及未来期许，使王熙凤夫妇的努力程度和他们的收入挂钩，代理人问题也很好解决。

王夫人的权力拥有感不强，责任感也会不强

可是在王夫人这里，薪酬问题又不是她能说的算的，她对于荣国府的管理权又是不完全的。因为顶上的贾母不放权，她的月例二十两银子是顶级工资了，王夫人没有办法给王熙凤开出更高的工资，结果就必然导致代理人问题。即便是王夫人有监察能力，不公平的薪酬制度，一定会导致王熙凤现象。监察再有力，终以一人观众人，总有盲点，而且一旦监察最后触及薪酬不足的问题，王夫人也是理亏，她怎么处理？她没有办法处理，只能以亲情、伦理、贡献这样的大帽子去强压王熙凤，那也压不出积极性啊，实在捞不着不了，那就辞职呗。

要不然就王夫人就自己亲自干，可是上面依然有个贾母。王夫人自己既然是荣国府的女主人，她是拥有、又是管理者，说实在的五十还不到的年纪，正是好时候。王夫人为什么不干正是因为贾母不放权，王夫人亲自干，有什么事情不如意了，就要被贾母叫过去骂。第46回中贾母发现贾赦想娶鸳鸯时，就骂过王夫人，王夫人又有儿子，又有孙子的人了，她愿意么？不如让王熙凤去干，挨骂也犯不上骂自己，这样让代理人又多了一层，多一层就有多一层的风险。

老人太精明了，未必是福气

最终的根子上在贾母，贾母已经七十多了，年老体衰，对于管理家庭这种繁重琐细的工作已经不能胜任了，但是她却舍不得像贾敬那样将权力完全让渡给王夫人。甚至还想通过拉近宝玉跟她的关系，继续延长她对荣国府的控制，这一行为就严重影响到了，年富力强的王夫人对于权力的行使，最终才导致荣国府管理落到了王熙凤手里，王熙凤自身的目标函数又不受荣国府经营状况的约束，就导致了她肆无忌惮地侵蚀荣国府财产。

所以看起来荣国府讲规矩讲得很好，其实那个最擅长用规矩治人的贾母恰恰才是最破坏规矩的那个人，在代理人问题上，她的不肯放权，是最终导致荣国府内囊空上来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