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鈕鈷祿·若若

詩人海子曾說:“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簡單樸素的生活,無憂自由的世界,每一位詩人都是做夢的孩子,將詩句做了夢想,將現實踩在腳下。

而事實上是,餵馬、劈柴亦並非易事,也不代表單純的勞作。

2500年前,先秦時代有位不知名的歌者詩人,在《詩經·漢廣》中就講了這麼一個故事。詩道: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古詩的第一層意思是在說:漢水南岸雖然有茂密的樹林,但我卻沒有心思去探幽它。因爲心裏牽掛着對岸那位悠遊的姑娘,我非常喜歡她,但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她,這番愛慕之情徒添煩惱。而滔滔的漢水深又廣,如何也不能泅渡過去,漫漫江水將我們永遠地阻隔在兩岸,我該如何表達這份情意。

如果以樵夫的角度去吟唱這首詩歌,可以想象這一幕,樵夫定是愛慕難耐、輾轉流連漢水邊,姑娘自由悠遊在阡陌間並不知對岸有心人的追求,因爲滾滾的江水早已將樵夫幽深嘹亮的歌聲湮沒了,所以,就是一場暗戀的獨角戲。

單相思的第一重境界,寂寞在唱歌,孤獨的詠者。

與這層境界相通的還有五代詩人李冠的一首《蝶戀花·春暮》,詞道:“誰在鞦韆,笑裏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春日遲遲中,是誰在那園中蕩着鞦韆,軟語輕輕笑意綿綿,讓人不覺心意沉醉。頃刻間,這小小的心田上竟滋生起千絲萬縷的相思意,遼闊的天地間竟是無處安放這些捋不清的萬千愁緒。

莫名其妙地來,不知不覺地長,相思豆撒在了心坎上瘋狂地想要抽穗。

喜歡一個人,就要給他(她)最好的。

樵夫愛慕遊女,他想給她創造一個未來,於是第二層意思順應而來。詩道:江樹長得又高又多,雜草豐茂叢生,樵夫想要砍下最好的荊條,餵養出最壯實的馬匹,有朝一日定會用馬車將遊女娶回家,如果美夢成真該是多麼幸福啊。可是,眼前依舊波浪滔天,漢水擋住了我的思念,我該如何告訴她。

愛她,就要給她一個未來。劈柴、餵馬,當愛有了目標,勞作動力充沛,這個時候的樵夫,心中有愛,眼裏有光,思念變得立體起來。

單相思的第二重境界,愛是一道光亮,落在身上成爲翅膀,自由尋找彩虹與方向。

即便是無情的漢水阻礙了前行之路,但樵夫總算明白了爲愛去努力和打拼。

情已起,一往深,而至摯。

愛而不得的主旋律,歌聲一直在縈繞。與《漢廣》一脈相承的古詩詞,還有一首東漢佚名所作《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有異曲同工之妙。詩道: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詩人不遺餘力地描繪漢女的美好,描摹對愛情的渴望不惜筆墨,較之《漢廣》的情感表達更加直白明朗。但在愛的行動上,兩首詩歌側重點一致,都是相望不相見的情愫在縈繞着,款款深情在詩意中幽幽地流淌,漫過江水卻無法抵達愛人的地方。

不過,這首《迢迢牽牛星》中描述的河水清澈且很淺,說明只要有心便能趟過去,爲何依舊困在此地嘆息無緣?

也許,是不夠勇敢吧。

單相思的第三層境界,明知不可得,仍然堅守愛的初衷,不離不棄。

樵夫在日復一日的江水邊,重複着日思夜想的思念之情,劈柴、餵馬、打望……遊女在對岸,自由地奔跑阡陌間,一江水如何能阻礙。

西部歌王王洛賓曾作《一江水》,一首非常好聽的情歌,歌唱道:“我的生活和希望/總是相違背/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樵夫和遊女,永隔一江水。

在2500年前,他們無法越過激湧跌宕的天塹,無法改變大自然帶來的阻礙,無法表達心中的愛慕之情,所以,他們沒能及時盡情地相愛是情有可原的。放在當下,漢水、距離、困難早已不能成爲飽嘗單相思的藉口。

“雖然世界變個不停/用最真誠的心/讓愛變的簡單。”

《愛,很簡單》,其實出身、觀念、學識、金錢、能力……這些未必是愛情的“攔路虎”,其最大的敵人或是怯懦與徘徊。

愛就要敢於說,敢於去追,不管成功與否,只要努力過,也了無遺憾了。

是要大膽地表白,勇敢地邁出。

正像《漢廣》中的青年樵夫,單相思雖然“誅心”,但爲愛堅持拼搏的勇氣和決心,隨時隨地隨遇,總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讀《詩經》,讀2500年前的先秦故事,在《詩經是一本故事書》中,找尋古人足跡,感知古人情感,每一首詩歌都有一個獨特密碼,鑰匙在我們每個人手中、心中。

#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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