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年間,山東泰安府平陰縣解村有一普通人家,戶主解義與妻子王氏務農爲生,膝下有一女兒叫綠珠。綠珠年方十七,長得如花似玉,尤其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讓無數青年欽慕不已。儘管媒婆多次登門拜訪,解義夫婦還是把綠珠嫁給了相識的趙文亭之子。

趙家住解村往西二十里地的石溝鎮,與解王氏的二妹夫是鄰居。趙文亭之子名興業,體格壯實,品性憨厚,讀了兩年私塾,種地更是把好手。綠珠十二歲時見過趙興業,對他頗有好印象,於是雙方父母做主定下了這樁婚事。婚期定在第二年,兩家各自準備。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三月初的一天上午,平陰縣城內的世家富豪武剛騎馬進入瞭解村,帶着一名隨從來到了解義家門口。解義的妻女不知來人何意,趕緊躲避。鄰居老幼不明真相,亦不敢靠近觀望。解義心中雖然驚訝,但還是趕緊邀請武剛入屋裏說話,沏茶款待。

一個時辰後,武剛出門上馬,解義舉手相送,宛如故交至親。衆鄰居不知發生何事,心中一片狐疑。午飯之後,解義這才說出實情。原來武剛曾在集市見過綠珠一面,窺見綠珠美貌出衆,於是日夜思念不已。近日打聽到解義家的住址,這便前來提出要娶她爲妻,解義雖一再婉拒,武剛仍然強留下重金聘禮,說10天內要來接綠珠完婚。

次日一早,解義夫婦叫來女兒綠珠,講明武剛要娶她之事。綠珠聽罷,心中不肯,又哭又鬧。解義和王氏畏懼武家權勢,又有些貪慕武家榮華富貴,於是便訓誡女兒:“父母之命不可違”, 欲強行令其就範。

當天午後,綠珠趁父母下地耕作,跑到西院尋求馮嬸幫助。馮嬸聽罷對她表示同情,對她父母的嫌貧愛富之舉表示憤怒。綠珠告訴馮嬸,請他的大兒子趕緊去石溝鎮轉告趙家父子,讓趙家在三五天內抬花轎去接她過門,否則將誤大事。馮嬸聽罷,當即派大兒子騎馬趕去石溝鎮。

第二天上午,趙家就派媒人前來約定婚期,說趙興業不久將外出服役,必須在幾天後將綠珠娶回去成親。解義夫婦當即懷疑有人走漏了消息,但趙家派媒人前來,解義夫婦無話可說,找不到反對趙家明媒正娶的理由,於是只得答應。

到了晚上,解義卻派人趕去城裏告訴武剛事情有變,要武剛搶先將綠珠接走。解義夫婦的心思,就是怕武家責怪自己背地裏搞鬼抗婚,也捨不得武家的榮華富貴,於是便主動告知武家。

那一天,石溝鎮趙文亭家擇定好良辰吉日,佈置好新房之後,備齊花轎、鼓樂與禮物前往解村。當地習俗,娶親都在傍晚。夕陽西下時,隨着陣陣鼓樂笙吹,一行迎親隊伍抵達解家,四周擠滿圍觀的村民。綠珠穿紅掛綠,披上蓋頭,由鄰居姐妹攙扶上轎。綠珠嘴裏哭喊着痛別爹孃,心中卻欣喜萬分。解義夫婦一面強顏歡笑,一面朝村口張望,焦急等待武剛到來。

夜色朦朧,鼓樂聲漸漸止息,一乘花轎和隨行人等,急總地向西走了五六里。忽然,轎中的綠珠恍然感覺人語喧雜,遠處有通明的火炬移動。於是趕緊讓轎伕停住觀望,轎伕們停下轎子,綠珠趕緊出了轎子,躲在一旁的草叢之中。

轉眼功夫,那幫兇神惡煞的傢伙來到了跟前,喝令石溝鎮的人散開。一個領頭的手執一把大刀騎着馬讓石溝鎮的人走開,解綠珠姑娘是他的人,讓趙家人不要心存妄想。騎馬執刀之人就是武剛。武剛說罷,四個彪形大漢走上前去抬起花轎,感覺轎子沉甸甸的,便向武剛示意,抬着轎子飛奔離去。武剛一人騎馬擋在後面,趙家人雖然舉着棍棒趕來,但無一人敢動手搶回轎子。

花轎裏抬着的人是趙家的一個親戚,綠珠從轎子裏出來躲藏後,這個親戚便鑽進了轎子中,讓武家人將自己抬走。武剛搶走花轎之後,石溝鎮的轎伕們開始尋找綠珠,卻不見了綠珠蹤影,衆人以爲綠珠已經獨自去趙家了,於是便離開了那裏。

石溝鎮的轎伕返回趙家,趙家父子見轎伕回來,卻不見綠珠身影,衆人面面相覷,轎伕將情況說出後,趙家人又立刻返回原地去找。原來,綠珠出了轎子之後。便一口氣沿着小路跑出半里多遠,她蹲伏在草叢之中,左右尋思,自知回家不行,因父母與武剛同謀;如果趕到趙興業處,次日當對方發現是空轎,必然返至石溝再次搶人,怎麼辦?

忽然間,她想到附近香坊莊有個大姑,已守寡數年,孤身獨居暫時投奔那裏,日後之事另作計議。可憐綠珠,一雙小腳行走艱難,好容易纔到了香坊。時過二更,村裏黑漆漆的,而姑姑的小院卻燈火閃爍。她見院門半掩,就側身入內。

可奇怪的是,何故房裏傳出隱約笑聲?近前細看,不禁嚇出冷汗。大姑解淑芹濃妝豔抹,正舉杯與一個男子嬉笑對飲。那男子頭頂油光鋥亮,想必是個和尚無疑。再聽兩人哼哼唧唧,言語污穢,難判定其私通已非一日。見此情景,綠珠趕緊悄然出村。綠珠想了想,只得去石溝鎮二姨家落腳,暫避風波。

平陰縣城關的武家大院富麗堂皇、張燈結綵,不到二更時刻武剛身穿短褂,斜披紅綢,在廳堂前滿面春風地等候新娘子進門見花轎,就向前迎上幾步,沒想到轎內竟坐着個大腳男人。武剛氣得面紅耳赤立即將手下壯丁分爲三路搜索,除了兩路往解村、石溝之外,另外一路飛奔挨近出事地點的香坊莊。

三更左右,趕到香坊莊的人馬個個手持火把、器械闖入莊裏。正在溫存的和尚與寡婦以爲又是強盜來搶大戶人家,於是沒有理會,照舊沉浸在溫柔鄉里。忽然哐啷一聲巨響,遠門已經被人撞開。解淑芹首先跳起身穿好衣服,接着讓和尚手提衣褲與鞋藏入木櫃。剛上好櫃鎖,就聽室外的敲門聲。

大門打開之後,幾條漢子在屋裏四處搜查。帶頭的漢子問人在哪裏,解淑芹說屋裏沒有人,但當來人要求打開櫃子時,解淑芹說鑰匙丟了,聲音發顫,面色如土。兩個壯漢試着挪動,發現異常沉重且略有聲響,就告知人在櫃裏。

帶頭的人當即打瞭解淑芹一個嘴巴,讓手下人將櫃子抬走交差。解淑芹被打了一耳光,腦袋半天才清醒過來,當她追到門口時,發現武家的家丁已經把和尚連通櫃子抬走了。櫃子很快被抬進武剛的新房,幾個壯丁見另外兩班人馬和武剛未回,於是便趁機到屋外大喫大喝,既消除往來疲勞,又等待報功領賞。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武剛率領家丁從石溝鎮返回。當他得知人已經擡回來時,衝到房間裏對着櫃子大罵,一邊罵一邊用腳踢櫃子。由於用力過猛,櫃子的箱蓋被踢破了。武剛立刻讓人點燈照亮,結果發現裏面有一個衣衫不整的和尚,和尚頭頂已破,鮮血直流,已經死去多時。武剛見罷,心中疑惑不已,趕忙叫下人擡出去埋了,不準聲張。

第二天,石溝、香坊、解村、平陰縣城都靜悄悄地,顯得格外寂靜。彷彿昨晚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解義夫婦忐忑不安,擔憂武剛前來索要女兒;寡婦解淑芹心驚肉跳,害怕和尚招認一切醜事。只有綠珠心中暗自欣喜,從菜窖裏走出來與二姨商量對策。

幾日不見動靜,二姨僱來馬車將綠珠送去了趙家,趙文亭父子喜出望外,讓兒子趙興業當夜就拜堂成了親。二人完婚之後,綠珠找人寫了狀紙呈遞縣衙,狀告武剛橫行鄉里,欺男霸女,仗勢搶奪民女。縣太爺一見到狀告武剛,心中也相當厭惡他。但畏懼其在府裏擔任通判的父親,於是以案情複雜爲由,拖延後辦。

不久之後,武家有一個家丁在鄰縣犯事被捕,經不住拷打交代了埋葬和尚屍體的事情,於是鄰縣縣令上報山東巡撫,巡撫讓重新審理此案。和尚屍體被挖出,家丁交代了一切,同時又查出了武剛搶親一事。於是山東安察司重新勘定案情,督促平陰縣按律判決。

按照大清刑律有關規定,判處武剛“過失殺人罪”,允許交贖金代罰,另外其強搶民女,雖然強搶民女未成,但也處以50大板作爲責罰。解淑芹不守婦道,依照“和姦”律,處杖責50大板。

道光朝搶親奇案,皆因綠珠父母貪圖富貴,悔婚導致。人心不足,貪慾造就罪惡,人性貪婪,聲色毀人性命。在搶親案中,和尚被無意中牽連,且被害了小命。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於搶親。

一樁搶親案,牽動三樁案子。家丁犯罪、和尚私通、惡霸搶親,三樁案子連在一起,最終因爲家丁被捕,巡撫干預得以一一解決。惡人被罰,苟且者亡命,倒是綠珠巧妙應對,避免了自己的婚姻成爲悲劇。從這一方面來說,她的確是個機智的女子。

自此,這一起離奇的搶親案,宣告結案。

參考文獻:《蟲鳴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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