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20日傍晚,内蒙古乌海市卓子山矿区大雨如注,矿区内如鼠洞般狭小的私人小煤窑陷入了危险之中。5时45分,巴彦乌素9号小煤窑突然崩溃,大水疯狂涌向毫无设防的煤洞。

井下未来得及升井的13名矿工一下子被洪水冲散,年仅26岁的矿工杭年平顺势抓住一根木头。大水把杭年平冲到巷道尽头,那里居然有一块凸出来的小高地,长不足1米,宽不足0.6米。杭年平迅速爬上这唯一可以落脚的“陆地”,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他用矿灯照了照四周,看不见一个同伴,却发现一辆运煤小车卡在不远处的窄巷中间,拉车骡子正惊恐不安挣脱着缰绳。

骡子也是一条生命,杭年平趟过齐腰深的洪水走过去,卸下骡子。骡子立刻人性味十足地喷了个响鼻。在这危难之中,人与畜将患难与共,杭年平将骡子牵到了自己逃生的“小岛”。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浪涌过,杭年平立即感到气短胸闷,鼻子里火烧火燎,耳膜仿佛也要被鼓破,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骡子的鼻孔里也喷着白沫,嘴巴大张,呼吸困难。原来,巨大的水流灌入,把空气全部压缩进巷道,使他们当时所处的空间,形成一个高气压带状态。后来据专家分析,这座接近5个大气压的“高压仓”,顶住了强大水流的侵袭,从而使巷道末端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小块陆地。

渐渐地,杭年平适应了气压带来的不适。大水终于平息下来,除了杭年平避难处,大水已经灌满了整个巷道。巷道深处,不时传来吓人的煤块大片大片坍落的巨响。寒冷、饥饿和恐惧一齐向他们袭来。

杭年平不停地打冷战,他脱下毛裤拧干了,披在身上,然后半躺在仅容一人的小高地上,用煤面子厚厚地埋住双腿保暖。

难捱的饥饿随之而来。在这封闭的小环境中,不知能否获救,但无论如何,总不能活活饿死。杭年平抓起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杨树枝,望着泡涨的树皮,他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用力咀嚼,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为了省电,他扭熄了矿灯,无边的黑暗和恐惧立刻压倒过来,使杭年平不寒而栗,禁不住放声嘶喊起来。死沉沉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杭年平闭上双眼,绝望的泪水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淌了下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起初还怀疑是耳鸣,他把头贴在煤壁上“嘭嘭嘭”的声音遥远却清晰。他认定,这是在抽排积水。他高兴地蹦了起来,兴奋地拍打着相依为命的骡子的脑袋,大声喊:“咱俩有救了!”

然而,当那响声渐渐消失之后,杭年平的心情变得异常沉沦。由于吃进的树皮全是硬纤维,杭年平经历着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便秘,生理的痛苦和心理的绝望冲垮了他的精神防线,他解下腰带,勒住脖子,只求一死解脱。

窒息休克前的一瞬间,杭年平想到自己才26岁,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样一了百了。他又想到自己的祖母,老人家久经病痛的折磨,水米不进,依然活了20多天。杭年平想到这些,开始坚强起来,决心活下去!

洞里仍漆黑一片,分不出昼夜,也不知被困了多少天。作为食物的树皮已经吃光,光靠喝水充饥的杭年平饿得双腿发软,两眼发黑。多日未进食的骡子也饿得口吐白沫只能喘息。

杭年平的眼睛突然恶狠狠地定格在骡子身上,眼睛里透出一丝凶残的目光。这个平时连杀猪宰鸡都不敢看的年轻人,面对这样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生命,怎忍下手?但为了活下去,杭年平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向“难友”,用绳索勒住骤子的脖颈,使出全身力气。骡子没有挣扎,只是眼睛里噙着泪水,它仿佛懂得自己性命本是杭年平救的,现在到了还命的时候了。一动未动,任凭杭年平用铁锹柄将绳索一扣一扣拧紧……

骡子死了,杭年平号啕大哭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患难与共的“同伴”,但却无从下口。好在杭年平用手擦拭眼泪时,扶到了眼镜,突然想到镜片,他将摔碎的镜片当刀,剥开了厚厚的骡皮,急不可待地将带有体温的骤肉送入口中。阵阵血腥,让他呕吐不止,但为了活下去,他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吞食着生骡肉。

就这样二十多天过去了,井上的人们已陆续找到了12具矿工的尸体,解救矿工的排水作业以每小时120立方米的速度进行,洪水也以每天30厘米速度下降。可是,人们已经确信,井下不可能再有活着的人。

根据医学的界定,通常人的生命极限最多只有8天,如果身处绝境超过8天得不到解救,哪怕有水喝,人也会因精神崩溃发狂而死。

不知又过了多少天,当人们发现杭年平时,他正在吞噬已经腐朽得一触即碎的骡肉,营救人员吓得全都往外跑去。定神之后,才确信有人活着。

原先体重84千克的杭年平,获救时仅剩43千克。他从5月20日傍晚入井到6月23日上午得救,整整经历了34天,对于生命极限的挑战打破了中国和世界的纪录。然而,杭年平经历艰险的这34天,我想不仅给医学、心理学的专家们提供了很好的研究实例,如果从人性的角度上来说,难道不是对我们的心灵一次巨大的震撼吗?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