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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享單車的殘局未定,共享電單車的戰爭已經在長沙悄悄打響。哈囉每天盈利幾百萬的傳說,撩動王興和程維的心絃,滴滴、青桔紛紛下場,在長沙掀起一場投車狂潮,隨之而來的搶人、搶地盤、降價,誰都勢在必得,不惜一切代價。

作者|馬慧

來源:豹變

“十幾米的貨櫃,裝兩三層,哐哐地卸貨。”

巡視路面的時候,王涵會被友商的投車情形驚到, 最兇猛的時候,“幾天投2萬輛”,“一個月投四五萬輛”。

“一條100米的街道, 80米是他們的車,一個公交站臺,車子多到呈U字型排開,人都過不了。”

王涵是喵走出行的一名運維,看到這麼瘋狂的投車行動,只能吐槽一句:

“搞死人。”

踢車、燒二維碼、舉報

王涵的“領地”正在一點點被美團蠶食,100米的街道,80米都被橙黃色的電單車佔據, “這讓別家怎麼搞?”車道被佔,王涵只能把自己的車騎走,最多的一天,他騎了89輛車。

那是2020年4月,哈囉、美團和青桔相繼推出新車,在長沙的街頭瘋狂投放新車,街面不夠用,開始比拼投車人員之間的實力。

踢車是常有的事。“擺車的時候,一腳把你的車踢翻,給你增加工作量。”這種較量最常在老大和新晉的“小弟”之間。

最直接的是圍車,這是地面戰慣用的方式。最近2個月,美團的投車力度最大,圍堵最常見,“中間是我們的車,外面一圈美團,挪都挪不動。”

搶奪地盤的較量在熱點區最爲激烈,因爲車子的翻檯率比冷點高出一倍不止。在商場、地鐵口、學校和醫院附近,是美團、青桔和哈囉的必爭地。

往往,爲了搶奪熱點,各家的調度車在早上8點到位,快速向下卸車。地面上規劃的黃線位置有限,卸得多的時候,一個品牌就佔了上百米的街道,別家只能縮小投車範圍,或者挪車。如果超過黃線,就會被交警拍照、罰款。

爲了弄走競對,大家會“不經意”地拍照片發在交警羣裏,”我們擺好的車在前面,他們沒擺好的在後面。“增加競對的工作量,或者讓他們在交警前的表現更差,“一般拍美團、小遛和喵走,美團沒人管,作死地搞。”

還有人會直接毀車,給車子的二維碼噴油漆,或者用火燒,有運維發現,“一排都被噴了”,他懷疑是公司行爲,找槍手在夜裏下的手。

王涵能感覺到,隨着大玩家的加入,競爭變得越來越激烈。過去在停車黃線內,如果能停20臺,就只有5-6臺,現在有60臺,甚至80臺。以前,他一天擺150臺車,現在至少200臺,而且過去只要擺正路面上的一些車,現在要到處拖車。

長沙市的共享電單車呈現指數型增長,據豹變統計,目前長沙市的電單車已突破40萬輛。其中,哈囉14萬輛,美團12萬輛,青桔接近14萬輛。而在2019年下半年,美團和青桔的電單車僅有上千輛。

出行巨頭們一夜之間湧進長沙。

一天淨利幾百萬

2020年,哈囉、青桔和美團在共享電單車領域頻繁出手。

王興在美團Q2財報電話會議中,強調了電單車的特性——“高頻,高現金流”。對比單車,電單車更容易被用戶騎。在美團的數據中,在長沙,一輛小黃車最多一天被騎了13次,哈囉的電單車最高超過20次。

業內人士跟豹變算了一筆賬,電單車的騎行時長一般在15分鐘,客單價2塊錢左右。以一臺翻檯率6次的電單車爲例,一輛電單車的盈利額在12塊,單車的翻檯率和客單價折半,盈利額在3塊錢,差了4倍。

在成本上,一臺電單車在3000元左右,1天的損耗在1.5塊錢,如果以10萬臺電單車爲例,一天的淨利潤在105萬,大約9.5個月回本。

對比單車,要投入3年才能回本,電單車稱得上快速週轉,而且投入量越大,盈利越快。高頻加上更高的客單價,奠定了電單車廣闊的盈利空間。

哈囉正是靠着電單車在悶聲發大財。哈囉一位早期的員工告訴豹變,哈囉早就盈利了,且金額不小,“一天的淨利潤就是幾百萬,這是一位公司高管在開會時說的”。那個時候,哈囉項目慶功,喝的都是茅臺。

哈囉的盈利情況具體如何,哈囉官方沒有給出清晰的答案。

當時,哈囉人員的薪資也尤爲可觀。在路面上,來一輛哈囉助力車,就被騎走一輛。騎行率高,耗電就快。 “換電的人忙不過來,1天四五百塊很正常。”

頭兩年,很多哈囉的員工薪資過萬。

本土勢力入局

本土勢力最先嗅到商機,10多家小品牌公司開始集中攻佔長沙街頭。

在重資產、重政府和重運營的電單車市場,有足夠的資金可以購車,有強硬的關係,可以拿到獨家運營開城,而有完善的運營體系,就能降低成本,提高運營效率。

在沒有太大的市場競爭,政府又不設置門檻的前提下,小品牌入局、回本,甚至盈利都不難。

甚至,小品牌還能借助時間差,先賺一筆。2019年下半年,小遛率先推出腳踏板車型,憑一己之力,將長沙帶入電單車2.0時代。腳踏板電單車,偏向家用摩托,坐墊更寬、帶前籃和腳踏,甚至後座還可以載人。

車型升級的效果很明顯。彼時,哈囉幾乎佔據整個長沙市場,但小遛出來後,搶單率很高,“有小遛在,大家就只騎小遛的。”

在熱點區域,小遛的翻檯率高達10次以上。

很快,小品牌喵走出行也推出同款車型,市場的反響很直接。有一晚,一位喵走的運維人員穿着工裝在路上騎車,在馬路上被人攔下了,對方問他,“這個車可不可以給我騎?”

那時,大廠還在觀望,“看交警會不會收車。”發現政府幾乎默認後,大家依然不敢更改車型,“怕刺激政府。”

這也讓小品牌度過了一段非常輕鬆的日子。半年時間裏,喵走的電單車從1000輛,擴充到3萬輛,從只在芙蓉區試點,到遍佈長沙,甚至開發了還是單車市場的河西。

危機顯現,是新國標頒佈,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政策嚴格規定了機動車和非機動車的區別。

哈囉出行品牌公關部張振告訴豹變,“政策規定了我們可以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那我們就能放開了。”

很快,哈囉的小羊駝、美團的小黃車和滴滴的新款助力車下放。

而且,長沙市政府對共享電單車的政策比較寬容,和長沙同體量的省會城市,幾乎都會控制電單車的品牌數量、投入數量,而長沙則不設限。

卸下枷鎖,巨頭的混戰隨即開場。

目前,哈囉電單車日均單量400萬,滴滴美團緊隨其後,分別爲300萬、100萬。

到2020年Q2,哈囉電單車入駐超320個城市,美團也加緊佈局,向市場投放30萬輛。滴滴青桔同樣頻繁動作。4月,青桔完成11.5億美元融資,在財力的支撐下 ,4個月後,青桔推出3款新車,兩款是電動車。據傳,滴滴的兩輪業務,是今年加人最多的部門,電單車,也成爲滴滴的主要業務。

大打價格戰

大廠入局,哈囉的日子沒有那麼舒服了。

在過去2年,哈囉佔據着長沙90%的市場,青桔和美團的入局,很快稀釋了街面上的顏色。

2019年6月,青桔先在芙蓉區投下一千輛助力車,從邊界向城區滲透。5個月後,美團基於摩拜的數據,在全城投車,自此開啓在長沙的競技賽。美團從1千到12萬輛,僅1年時間,青桔到14萬輛,只用了18個月。

在電單車行業,鋪的車越多越容易被用戶騎,也就越得利。投車,是所有玩家搶佔市場的必用技。

5月份,謝潤目睹了長沙市一個月內增加10萬輛電單車的壯舉,他是哈囉的一名區域負責人,在投車兇猛的10月份,哈囉開始控制投車數量,但美團和青桔還在加車。

“在創文期間,美團都沒有停下。”青桔的力度也不小,“三臺吊掛卸了一晚上,卸到第二天凌晨。”

比起小品牌的小打小鬧,美團和青桔的入侵,直接影響到哈囉的霸主地位。

在街面上,黃色和綠色的電單車極爲顯眼。哈囉的運營羣裏,不時有運維關注到競對,發來投車的視頻,一臺吊頂車在卸貨,單車上的保護膜還沒來及撕,“美團又投車了。” 

量鋪起來之後,美團和青桔直接打起價格戰。對標哈囉的每15分鐘2元,美團專門爲長沙地區調低了價格,起步價1塊錢,15分鐘收取1.5塊錢。爲了獲取市場,美團推廣每週1天免費騎行,青桔採用騎行返現金。

兩家的優惠一直持續到現在,美團,最新5次騎行2.2元,青桔騎車享受6折折扣,而哈囉依舊是1.3元每次。

價格戰不僅僅針對用戶,青桔給出行業內最高的運維工資,180塊錢一天,吸引競對的運維加入青桔。青桔的運維羣,從26人增加到56人。再加上倉庫員、調度師傅、換電員等,1年半時間,青桔在長沙的運營團隊多達七百人。

掀起價格戰之後,青桔和美團的版圖逐漸擴大。

苦生意

哈囉獨享市場的美好時光,被美團和青桔的迅猛進攻打破了。

在過去,哈囉的單車翻檯率在12-13次,現在只有一半。不過哈囉長沙也表示,翻檯率是被數量均攤,而不是被另美團、青桔拉低了。

雖然整體單量有所提升,但是蜂擁的單車還是降低了每一家的賺錢效率,公司需要花更多的精力去運維。

10月底,豹變在長沙IFS北面的東牌樓街,電單車擠到路中心,一位青桔的單車運維被喊來幫忙,他騎走左邊的1臺車,右邊又新停了6臺,直到晚上10點,下班的用戶把車子騎走,他才下班。 

在五一廣場附近的坡子街,哈囉配備了6位運維、2輛調度車,但依然忙不過來,各家投的車太多,最後導致點位被取消。

哈囉長沙的員工不無感慨,經歷過單車大戰,哈囉更像“從死人堆爬出來的人”,但一場電單車大戰,又讓他們看到往昔的瘋狂。

在長達5個月的巨頭之戰裏,小品牌的日子也越發難熬。

喵走出行運營總監王深(化名)偶爾會碰上小品牌的同行,他們相互訴苦,“車子沒人騎,生意不好做吶,虧錢。”

巨頭下場,小體量的電單車淹沒在黃綠藍海里,翻檯率下降,而因爲巨頭佔位、搶佔熱點區域,單車的運維成本又與日俱增。

王深在談話中強調,“訂單直線下滑,盈利驟降。”

2020年4月,本土品牌小黃鴨推出新車,試圖翻盤,但2個月後,宣佈退出長沙,轉移在湖南省下的一個地級市,同類型的小彬出行也消失在長沙街頭。

對於小品牌的退出,王深並不意外。“喫下一座省會城市,你要有資本,就像你要100塊錢的東西,拿50塊錢去買,你能買得到嗎?”

共享電單車的機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萎縮,只是王深沒想到,淘汰賽會來得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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