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鹹同年間,江蘇海門人張彭年以賣錫爲業,後因生意需要遷居如皋。張彭年善於經營,生財有道,除了養活一家老小,供應子弟攻讀詩書外,尚積攢下三千餘兩銀子。他的第四子張嗇庵自幼聰穎過人,兼且學習刻苦,十六歲便中了秀才。

按照慣例,中了秀才就可以隸名於縣學,進而參加鄉、會試,走上科舉正途。但是,原本簡單的事情到了張嗇庵這裏卻出了意外。其中有個小插曲,清代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三代以內沒有做過官,或沒有出過舉人、秀才的家族,是爲“冷籍”,其子弟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張嗇庵的家族就屬於“冷籍”,張彭年不願耽誤兒子的學業,在塾師宋琳牽線下,花了一筆錢,讓張嗇庵冒充本縣鄉紳張駒的孫子應試。

這件事被如皋縣的劣紳馬某探得,馬某是地方上有名的訟棍,常年包攬官司、把持官府,眼見有此機會豈能放過。於是他勾結縣學教諭、訓導,準備借張嗇庵入縣學所需辦理的稟保、印結謝保等費用狠狠敲詐張家一筆錢。等到張嗇庵正式隸名縣學,張家前後大約花了近八百兩銀子。

即便這樣,馬某仍然慾壑難填,他揚言說:“張家只用了三分之一家產,尚有兩千多的銀子,我必定要想辦法全部納入囊中。”不久,在馬某的攛掇指使下,鄉紳張駒到縣學宣告說自己纔是張嗇庵的生父,張彭年是假冒者,控告張嗇庵不認生父之罪。

馬某早已和縣學官員勾結起來,將張嗇庵召來嚴訊,嚇唬說不僅要上報學政革掉他的秀才功名,甚至還要下獄治罪。張家苦於理屈,只好花錢消災,積攢下的家產經過此事後蕩然無存。這件事傳遍大江南北,知曉內幕的都替張家打抱不平。如皋爲通州下轄縣,知州孫雲錦對張嗇庵的遭遇非常同情,伸出援手幫其變更履歷,改爲通州籍貫。

張嗇庵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參加鄉試了,然而連續參加五次都落第而歸。面對家庭破落的窘境,他決定暫停舉業,開始了幕僚生涯。光緒二年,二十三歲的張嗇庵在孫雲錦的推薦下投入淮軍吳長慶麾下,成爲心腹幕僚,不僅參與機要,同時還教吳長慶故人之子袁世凱讀書。

光緒八年,朝鮮發生政變(壬午之變),張嗇庵追隨吳長慶督師進入朝鮮平叛,爲其起草《條陳朝鮮事宜疏》,並撰寫《壬午事略》《善後六策》等政論文章,被朝中大佬翁同龢、潘祖蔭等人傳閱賞識,名聲大振。封疆大吏們爭相邀請入幕,都被張嗇庵婉拒。

光緒十年,吳長慶病故。張嗇庵離開慶軍回鄉重拾書本,準備參加次年鄉試。命運再次跟他開起了玩笑,當年的恩人兼老師孫雲錦出任江寧知府,成爲是科江南鄉試提調官,他的親朋好友、門生故吏按例皆要回避考試。無奈之下,張嗇庵輾轉至京城,參加順天鄉試。命運終於對他垂青,高中第二名。

此處略說一下順天鄉試,只要具備考試資格,不論南北方人都可以參加,但是第一名必須錄取北方人。南方人的試卷再出色,也只能擱置第二,即清代俗稱的“南元”。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害得張家敗落的劣紳馬某也參加了這場考試,僅次於張嗇庵名列第三。世事難料,昔日的冤家竟然成了同年。

此後十年,南元張嗇庵再次熄火,屢次會試不第。朝中大佬翁同龢每逢主持會試時,總會留意張嗇庵的考卷,常自信滿滿地對同僚說:“此科張某人必出於我的門下。”卻始終不能如意。

光緒二十年,科舉之途蹉跎的張嗇庵年已四十一歲,對考試已經失去信心。這年本不是會試年,但適逢慈禧太后六十壽辰,因這件大喜事,清廷特意舉辦了場恩科。張嗇庵迫於父命,硬着頭皮進京應試,終於會試中式。隨後殿試獨佔鰲頭,成爲是科狀元。

另有趣聞說,張嗇庵殿試交卷時,有兩處錯誤:其一是卷中有一處空白;其二是卷首抬頭只有一個“恩”字,缺了一字。負責收卷的翰林修撰黃思永是光緒六年的狀元,和張嗇庵是老相識。那時收卷的官員都隨身攜帶筆墨,以備成全修改者,由來已久,不足爲奇。當下黃思永取出懷中筆墨,將兩處錯誤補齊,然後把試卷送給閱卷八大臣之一的翁同龢。以此,張嗇庵遂大魁天下。

看到這裏,讀者諸君想必已經知道張嗇庵就是張謇。如皋人聽說張謇考中狀元,頗爲遺憾說:“如皋載不住狀元,被馬某送往通州!”三個月後,當年七月份,因朝鮮東學黨起義而引起爭端的中日兩國在豐島爆發海戰,甲午戰爭就此開始!

參考資料《清史稿》《世載堂雜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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