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賈維爾-麥基收穫了他的第二枚總冠軍戒指。在被問到接下來的打算時,他很認真地說,“我想去一支新的球隊,去實現我的人生價值。”

這個想法無可厚非,即便勇士還想繼續留用他,但所有人都清楚,在那樣一支勇士,隨隊拿到幾個冠軍都沒什麼區別——麥基從來都不是勇士的重要角色,這兩年,他的場均出場時間還不到10分鐘。

他簽了湖人,卻還是底薪,這讓很多人疑惑不解。一個29歲正值當打的冠軍中鋒,靠着這段履歷也能把身價提起來,爲什麼他不要呢?

況且,在簽約湖人之前,麥基在ins上被勒布朗拉黑了整整2年。

當湖人早早與季後賽無緣,人們在嘲諷詹姆斯的同時,也把麥基帶上——那時候勇士高歌猛進眼看着要三連冠,麥基卻已經在湖人釣了魚。人們已經懶得寫段子來黑他了,直接點評說,“他是不是腦子不好?”

“腦子不好”這樣的人身攻擊,好像只有用在麥基身上不違和。當奧尼爾用“五大囧”把麥基強行打造成諧星之後,評價麥基的用詞過不過分,彷彿只能是奧尼爾才能決定似的。在奧尼爾花樣百出的嘲諷語句裏,“My boy”是出勤率最高的詞彙。聽起來像是暱稱,以至於人們都忘了“我兒子”本來就是在佔他的便宜。

在“五大囧”最火的時段,麥基往往佔據着頭條。他試圖聯繫奧尼爾,卻被傲慢地無視了。在麥基拿着千萬合同打首發中鋒的時候,當他走到場邊,迎接他的不是拿着球衣的孩子,而是聚在一起喊着“My boy”的人羣時,他覺得非常沮喪,以至於有段時間不想打球了。

他媽媽帕梅拉感到不滿,主動找了媒體,在鏡頭前,她激動地說,“他對我兒子做的就是網絡霸凌!這合適嗎?NBA能允許這種事情嗎?奧尼爾應該被停職。”

奧尼爾聽說了這段,回應是,“不用怕,高層跟我很熟。”

一切還在繼續,麥基也不出聲音,只是跟身邊的朋友說,希望儘量不出醜,但他變得沉默起來,有些動作也不敢做了。他很委屈,卻感受不到內心的憤怒,直到有一天被徹底激發出來。

奧尼爾把一張流浪漢的頭像PS成了麥基的臉,在節目裏狂笑,“你看他那傻樣,我每天看着麥基覺得他就是這麼個角色。”

麥基徹底憤怒了,一向謙和的他主動在推特上噴了髒話,奧尼爾用更髒的俚語噴了回去,這場罵戰的結局是,奧尼爾拒絕道歉,只是說,“我媽媽給我打電話,讓我別這樣了,所以我以後不討論他了,以後節目裏再也不會有他的名字。”

在麥基的媽媽表示憤慨後,媒體們迅速聯繫到了奧尼爾的媽媽,他的媽媽是這麼說的——“我跟沙克說,巴克利跟你鬧着玩的時候,你喜歡跟他玩。但是如果你做了惡作劇,對方不喜歡而且很不舒服,你就應該收手了,你不會爲此感到快樂的。”

不快樂的麥基雖然沒有贏罵戰,也沒有贏得輿論,至少贏得了他想要的:奧尼爾不會再拿他開涮了。

麥基從小就內向,他的父親是開拓者在1985年選的次輪秀喬治-蒙哥馬利,打中鋒的,只是沒在NBA出場過;妹妹伊瑪尼身高2米01,在WNBA的達拉斯飛翼,打中鋒;媽媽帕梅拉-麥基是名人堂球員,也打中鋒。麥基長了一副淨身高2米13,臂展2米29的身材,他的站立摸高達到了2米91,在NBA歷史上排名第四。所以他自然是要打中鋒的,即便在高中的時候,他還不喜歡打籃球。

那些看着他就起鬨的鄰居,也根本不知道,麥基雖然天生長着一副要當籃球明星的身材,卻也有着潛在的疾病:哮喘和多動症。前者讓他很難一次性在場很長時間,停下來的時候要很誇張地大口大口喘氣,被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嘲笑很傻;後者被麥基極力否定,他並不算是多動症,只是有些手腳不協調。

麥基其實有着122公斤的體重,他的骨架很大,在全聯盟體重能排進前十。但是先天不協調,體重又大多在上身,反而成了他的負擔:他只能用大踏步跑跳來減少每一步移動的壓力,因爲上身太重了,所以他的下盤甚至頂不動小托馬斯,上了滑稽鏡頭;所以他生涯裏遇到兩次脛骨應力性骨折,可以說是被體重壓斷的,這些都沒有人關心,他們只把他當做笑話,看馬戲一樣的笑話。

“我不明白觀衆了,”帕梅拉說,“他們看到受傷的人,生病的人都願意送上掌聲,爲什麼賈維爾那麼努力地在場上奮鬥,他們卻只會譏諷呢?”

麥基去了內華達大學,大二之後就被球探攆着參了選,教練特別惋惜,“他學籃球太晚了,要是多一點時間打磨技術,一定會強很多,”但是教練也明白,“不過再呆幾年就不好進NBA了,帕梅拉-麥基的兒子打不了NBA?長這種身體打不了NBA?都是那幫球探害的。”

麥基的媽媽拿了經濟學學位,在休賽期撫養兩個孩子,用排球教他倆蓋帽搶籃板,還教他倆讀書。所以麥基最大的愛好其實是在更衣室裏靜靜地閱讀,他喜歡探討一些人文學科,後來在勇士,和大衛-韋斯特最聊得來。

“麥基是個有見識的人,”韋斯特說,“世界上發生的一切,他都願意和我探討。外界描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他們也根本不想了解他。”

但麥基仍然執着於想讓外界瞭解真實的自己,會主動找記者攀談,但訪談的文章讀者寥寥。人們只是更喜歡談“My boy”,而不是眼前這個謙和懂禮的賈維爾-麥基。正如帕梅拉擔心的那樣,麥基被標籤化了,在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麥基越是較真,越被那些無趣的人說他玩不起。

他在2011年參加了扣籃大賽,一次扣了兩個球,一次扣了三個球,首輪拿了99分,結果在次輪投票的時候輸給了格里芬。比賽之後他還是念念不忘:“我說,他們把一輛車開進來的時候就好像贏了一樣,那我們還比個什麼勁呢?”

他還順便質疑了一下三年前的霍華德:“那個籃筐壓根就沒有12英尺(3米66)高,我一眼就看出來了,11英尺(3米35)都沒有,把攝像機鏡頭往上調,好像挺難似的。換了我一樣隨便扣。”

這段話依然被理解爲輸不起,爲麥基打抱不平的人不少,但是一年之後,再次淹沒在娛樂之中——第二年奪冠的是傑里米-埃文斯,他畫了一幅畫,然後飛了過去,奪冠了。

麥基依然對這種扣籃不屑一顧,只是他肯定想不到,未來埃文斯和霍華德都會成爲他的隊友。當記者提醒他未來還會打照面的時候還能不能說,他想了一下,“說還是要說的,不過要面對面認真探討。”

麥基的職業生涯就像過山車一樣瘋狂起伏,他更喜歡比作一個打滿了氣的籃球。在生涯開始的時候,他是個只有6分4籃板的替補。當海伍德被換到小牛之後,他成了首發,打出過一個11分12籃板12蓋帽的三雙。但那場輸得很慘,他好不容易纔刷上11分,批判的聲音高過了三雙的歡呼。

在一支墊底得無可救藥的球隊打了三年半之後,他被換到了掘金,簽了4年4400萬——那時候只要是箇中鋒就值千萬,結果付了大價錢的掘金一共就讓他打了10場首發,最後倒貼首輪把他處理掉了。4400萬的薪水,麥基一共打了107場,其中忙着擺爛的76人只讓他打了6場,付了2350萬給他,就爲了買那個首輪。

28歲的麥基無處可去,和小牛簽了一份1+1的底薪合同,要和帕楚里亞競爭上崗。

結果夏天還沒過,左腿脛骨第二次應力性骨折,在小牛他一共就打了34場,連第二年的底薪都沒執行,直接放他走了。

於是他去了勇士,繼續給帕楚里亞打替補。

“我喜歡這兒,球隊、教練組、球員、進攻體系……”他說,“我喜歡人人看着我們的時候都帶着笑,這種感覺太舒服了。”

勇士是一支任何時候都充滿快樂的隊伍,每個人也都喜歡製造快樂。科爾會在一些時候派上麥基,特意囑咐一句,“對手不好對付,我們只有你了!”

他的確是除了杜蘭特之外唯一又高又能跳的,前四場季後賽,場均12.2分鐘拿9.8分4.3籃板2.3蓋帽,常用的36分鐘數據,把這個數字乘以3,天皇巨星一樣。

但當兩枚戒指到手之後,確切地說只剩下一枚了——2019年的戒指被入室盜賊偷走了。麥基發現問題:把我這個位置換成任何人,一樣也都是兩個戒指。

他決定出去闖蕩,找一個能首發的位置。

就在這個時候,詹姆斯來了湖人。

“如果你們弄不來明星中鋒的話,我要麥基。”詹姆斯說。

這是他整個生涯第一次被人點到名字,激動到不知所措。

麥基還不知道,因爲他對詹姆斯-瓊斯犯規,被詹姆斯拉黑了兩年多。

但在他們搭檔的第一個月,他們就是最好的搭檔了。詹姆斯說,“我覺得麥基可以競選最佳防守球員。”

他太需要一些肯定了,這種肯定不是虛假的,也不是泛泛的。不是憐憫的,也不是貼標籤式的。他需要人們知道一件事,“賈維爾-麥基,在你心中有一個清晰的印象。你眼中的可能不是真正的我,但我要確保是你自己描述出來的。”

在又一個夏天,他得到了另一件肯定:霍華德、考辛斯,都來了這支球隊,他們最後都成了他的替補。

“說明我狀態正盛,是吧?”他說,“我的狀態更適合打首發。當然,如果不用我首發了,說明是有別的安排,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換他’。”

他有了第三枚戒指,主力身份拿的。這次不是爲了別人,是給自己看的。

“從1到15,15個人,每個人都扮演自己的角色。我不是球隊老大,但我這個數字和其他人不一樣,就很好了。”他說,“我有一個願望。”

“走在路上的時候,如果有人真的問我,你對什麼事情有什麼看法,我會跟他們好好聊天,他們就會知道我有多聰明,如果他們覺得我是蠢貨,那我就不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覺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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