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黄恩栋,识大体、顾大局不上访,捍卫了二级战斗英雄最后的尊严

作者:黄绍博

我叫黄绍博,河北海兴县人,我父亲黄恩栋,是广州军区炮一师26团战士,参加了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因在战场上英勇作战,不怕牺牲,被广州军区授予“钢铁战士”荣誉称号,荣立一等功,被共青团中央评为“新长征突击手”。

我父亲黄恩栋81年退伍之后,安排在海兴县卫生局工作,辗转几个单位后,由于单位合并,大概在93年下岗,下岗后我父亲上交了单位安排在县城的房屋,回到老家农村——海兴县香坊乡香坊村务农。

父亲黄恩栋当兵的事迹,以及退伍之后分配到单位,再到下岗的过程,因为我是90后,年龄小,并不是很清楚。我父亲从来不和我提及他以前的事,但从我孩童记事以来,对父亲的印象非常深刻,在我很小的时候记得父亲很少出门,天天大门紧闭,闷在家里。虽然那时候我小,但也知道为什么,他上过战场,后分配到县城工作,到后来下岗他耻于见人。

之后他和我说过的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好汉子都能屈能伸,何况我还不是好汉”。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心酸和无奈,但他从来没有对国家、对组织抱怨过什么。

我父亲整天闷在家里,但是生活还得继续,我母亲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全家的生活开销,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都是母亲一人承担,但是,对我父亲没有半点怨言。

对于母亲的辛苦,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从那以后他和我母亲出去做搬运工,装沙子、卸石头。怕庄里乡亲看见难为情,一般都是天不明就出去,天黑了看不清人了,他才回来。每天都是早上醒来我看不见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看不见他们,每天的早出晚归,累死累活也没能改变家庭的生活困难。

黄恩栋在部队当放映员

后来我父亲卖面条,烙大饼。烙大饼的时候父母凌晨俩点就起身干活,只是为了能赶上餐馆里吃早餐的时间,然后再东奔西跑地给各个饭店里送饼,一直到晚上11点多才回家。就是这样累,只要有时间我母亲还会抽出身来去码头卸石头,在那个不足4平米的烙饼小店里一年四季如是,没有休息,一干就是5年,也是在这几年里,父亲开始抽起了烟。

直到2003年我父亲已年近半百,因为身上16处负伤,两条胳膊不一样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伸直以后就能看出一支胳膊短〕遇到阴天浑身疼痛。加上这些年起早贪黑,劳累过度身患多种疾病,体力活他做不了了,就在村上开了个小卖部,村里的老少爷们,老乡亲们知道我父亲出生入死为国战斗过,非常照顾他的生意。这个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拘谨,但还说得过去。

2000年以后,各地参战老兵上访,要求落实政策。这时,经常有人来动员我父亲去上访,也有战友来找我父亲一块去上访,但是,我父亲都是以家里忙,身体不好婉言拒绝了。我母亲问过父亲,为啥不去上访,父亲的回答令我十分崇敬:“我是二级战斗英雄,一等功臣,如果去上访,影响很坏,要是被外国反华组织或者国内敌对势力拿去宣传,会给国家抹黑、给地方政府和有关部门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再说下岗是国家政策的原因,我本人也有自身的因素,虽然下岗没有工资了,国家还给我发残疾军人抚恤金,我是绝对不去上访的。”

我那英雄的父亲,宁愿过着艰苦的生活,也不去给政府添麻烦,当年他出生入死、英勇战斗捍卫祖国尊严,现在他吃苦受罪、忍辱负重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上初中以后每年暑假,都会外出打短工,贴补家用。2010年中考完刚放暑假,这天我父亲在家里找出了他和我爷爷年轻时写的毛笔字,由于从小受父亲影响我也爱好下棋、写毛笔字,他讲着毛笔字应该如何如何写,我津津有味地听着,之后俩人还说了好多好多……

我上初中以后,父亲有好多事都会和我说,遇到各种问题的时候,他即便知道该怎么办,也会让我说说我的看法,现在才知道那是在教我。

那天,我爷俩人交谈完,然后从家里在回小卖部的路上,我跟在父亲后面,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发现他没我高了,小时候记得经常搂着父亲的腿撒娇,再走上前去仔细看看,父亲的两鬓已经斑白,脸上也长出了好多皱纹,以前真没注意这些,在那不经意的一瞬间发现父亲真的老了,我没有说话,只是有种莫名的心酸。

冥冥中好像父亲在向我交代后事,那天的事记忆特别清晰,就像和昨天一样。万万没想到那天和父亲的相见竟是永别。第二天我就去虾池喂虾打工了,期间通过一次电话,说我中考成绩出来了,考得不好,父亲问我还想不想上学,想上学的话就把学费给我交上。

没过几天在我打工的地方,接到家人的电话说我父亲出了车祸,人已经不行了。我急急忙忙赶回去,见到的是父亲冰冷的遗体,我父亲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他这一辈子从来没向命运低过头,身为黄恩栋的儿子,我感到骄傲。

那是2010年5月24日,我父亲出门办事,在回家的路上被卡车撞倒,送往医院后抢救无效不幸离世,终年52岁。这对我的家庭直接带来了天塌之祸,家庭的重担、经济的负担都落在我母亲一人肩上,由于我母亲没上过学,不识字,好多账本看不懂,我再没去上学,在家帮着母亲一起打理小卖部。

就这样过了两年,母亲能自己打理小卖部的时候我就进化工厂上班了。我走以后就剩下母亲一人在家,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不光看着小卖部,也种了好多地,还骑着三轮走街串巷的卖鸡蛋,每天忙到半夜才休息。

母亲李石华遗像

由于母亲一人在家,吃饭更是没有规律,什么时候饿了就随便吃两口,只有我回家的时候才会做一大桌我喜欢吃的菜,每次我休班回家因为路上车辆多,我母亲都会跑出好远站在道口等着我回来。

2016年12月我母亲劳累过度,一病不起,经医院检查后确诊肺癌晚期,那时我尚未结婚,看着母亲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我只能提前结婚,让母亲在有生之年能看见我成家,这也是她老人家的心愿。就这样一边给母亲治病,一边操办自己的婚事,医院、家里两头跑着。我于2017年3月11结婚,婚后我母亲的病情更加严重,看着母亲在病床上疼得翻来覆去,我的心里就像捅了个大窟窿,心如刀绞撕心裂肺,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确诊连续治疗了3个月,花了巨额医药费,还是无力回天,2017年4月我母亲因肺癌去世,终年58岁。

黄绍博和爱人结婚照

现在的我已经长大成人,我好想念他们,想报答对他们的养育之恩,他们却早已在九泉之下,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每天太阳照样会东升西落,生活还要继续,现在的我已经为人之父,今后的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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