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法治報全媒體記者 趙文 俞陽 見習記者 劉文慧

2020年9月24日，李昌清站在被告席上仍在爲自己的累累罪行強詞狡辯。

李昌清，1996年入黨，歷任什邡市原紅白鎮松林村村主任、松林村黨支部書記、紅白鎮副鎮長。從擔任村主任起，20多年來，李昌清橫行鄉里、稱霸一方。他操控村級政權，濫用“村規民約”打壓異己；利用村集體企業改制，侵吞村集體資產，瘋狂斂財，資產上億......

“李昌清一案和我們常規意義上的黑社會性質組織有區別。比起火拼的黑社會性質組織，他利用村兩委欺壓村民、違法犯罪，是典型的‘紅皮黑心人’。”民警董玲這樣形容李昌清。

青雲直上：從電工到副鎮長

1998年，26歲的李昌清還只是一名普通電工。“一喊就到，年輕又能幹。”村裏老人這樣評價年輕時的李昌清。

李昌清的父親曾是松林村村主任，其岳父是松林村黨支部書記。父親去世後，李昌清受岳父提點，通過拉票，成功當選松林村村主任。初入仕途，李昌清很快被手中權力腐蝕。2001年，李昌清故伎重施再次當選村主任，同時萌生晉升村支書、獨攬大權的想法。2003年，李昌清通過村兩委換屆選舉，擔任松林村村支書。

上任後，李昌清便安排其姐頂替村上煤礦會計的職務。原會計母親、80餘歲的劉婆婆找李昌清理論遭到毆打，在醫院治療一個多月才得以康復。李昌清的霸道行徑引發了村民不滿，村民集體上訪後，李昌清被迫辭職。

2003年底，李昌清利用岳父影響力，通過拉票、印製假選票、替換選票等手段，再次當選村支書。隨後，李昌清將原松林村“兩委”幹部陸續清退，安插其堂哥、妻姐等擔任村“兩委”幹部或村民小組長，逐漸以宗親勢力滲透、把持村級基層自治組織，並由此形成欺壓羣衆、橫行鄉里的黑惡勢力團伙。

2008年李昌清躋身紅白鎮黨委委員，2016年被提名爲紅白鎮黨委委員、副鎮長人選。同年12月至2018年9月，李昌清任什邡市紅白鎮黨委委員，副鎮長，並安排其侄子接任松林村村支書。

“松林村就是李家大院”“走路頭都是仰起的，走在路上喊他，他都不會答應”......村民們告訴記者，當上副鎮長的李昌清愈加飛揚跋扈。

黑心村霸：軟硬暴力兼施

李昌清脾氣火爆，獨斷專行，一旦有人對他決定的事提出反對意見，輕則辱罵，重則一個茶杯砸到腦袋上。

相比暴力，李昌清更擅長用手中權力對村民實施“軟暴力”。2009年，李昌清企圖將第三村民小組的9000多畝林地抵押給銀行貸款。組長馮某堅決不同意，因此與李昌清結怨。2010年，馮某患病，李昌清迫使他辭職。原屬三組的刺楸樹煤礦被李昌清收歸村上後，爲方便自己運輸煤炭獲利，李昌清假借給村民修路，使三組背上了20多萬元的債務。

2013年9月，什邡市舉辦旅發大會，需要佔用村民李某家門前的土地進行綠化種植。由於賠償問題未談妥，李某阻止施工。李昌清知道後立即派人前往李某家“斷電”。當時李某剛生完孩子不久，斷電後照顧嬰兒十分不便，只能妥協。

李昌清對村民的“軟暴力”不僅於此。“5·12”汶川特大地震前晚，殷某之子應李昌清要求前去上夜班，不幸遇難。經過多次索賠，李昌清僅支付了1萬元賠償金。“他實在是太惡了！”提起這段傷心事，殷某忍不住落淚。強佔村民土地修建私人水電廠不給補償款；長期拖欠員工工資不發；得罪了他，不僅當事人會被開除，其親人也會遭到“連坐”……李昌清的惡行罄竹難書。

爲了掩蓋惡行，他做足了表面功夫。2003年至2016年，任村支書期間，李昌清牢牢把持村“兩委”，惡意利用村規民約威脅懲罰村民。狡猾的李昌清給村中會議做了詳盡的會議記錄，藉此爲獨斷專行披上“合法合規”的外衣。

巴蜀之子、德陽十大傑出青年、優秀村支部書記……李昌清善於包裝自己，滿身的政治光環讓他十分得意。他曾將“德陽十大傑出青年李昌清”製成宣傳牌張貼在村委會門口，村民們總要趁其不備將牌子從牆上摳下，扔到地上。

瘋狂斂財：坐擁7座水電站

“案發前，李昌清掌控了一家水廠，7個電站，資產上億。”什邡市公安局一名辦案民警介紹。

松林村水利礦產資源豐富，村上集體所有的煤礦和紅松一二三級水電站收益紅火。當選爲村支書後，李昌清利用職務之便，將親人安插到村中的煤礦、電站擔任管理人員。

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後，村上的煤礦和電站遭受重創。爲霸佔集體煤礦，李昌清提議集體企業改制，通過評估、拍賣煤礦等方式籌措資金賠償村民損失。看似手續齊全、流程正當的評估、拍賣背後暗藏貓膩。

“他只評估煤礦的固定資產和債權債務，故意隱瞞最值錢的採礦權，隨意決定拍賣價格。”辦案檢察官介紹，當時僅採礦權一項就已價值千萬，李昌清安排他人以540萬的低價競拍中標，並在第二日將煤礦所有權轉到自己名下。

利用村民急需資金重建家園的心理，誘導村民將手中水電站股權以近乎原價一半的低價轉讓給自己。李昌清及其家人成爲水電站的大股東，原來的集體企業成了李昌清的家族企業。此外，李昌清還收購了一河之隔的紅揚電力、宏富電力等，將7個水電站據爲己有。

2012年至2018年，李昌清利用國家對小型水電站增效擴容改造政策，通過僞造申報材料、虛增集體股份、翻新老舊設備、虛報增效產能和土建工程量等手段，騙取國家專項補助資金1500餘萬元。

爲獲取非法利益，控制村民用電，李昌清私設電力開關，阻斷電力公司控制。電網工作人員發現問題並上報電力公司要求整改，李昌清非但不改還暴力毆打這名電工。在李昌清的淫威下，電力公司不敢對其進行管理。松林村周邊的一個村民小組被劃定爲“賣電”範圍，村裏的水廠、採砂場等都要從李昌清手中買電。通過賣電，李昌清一年就能獲利數百萬元。

天網恢恢：“土皇帝”被判無期

2018年9月6日，中央掃黑除惡第十督導組向德陽市交辦“唐吉華實名舉報什邡李昌清等涉嫌賄選、偷挖砂石等”線索，“9·06”案專案組正式成立。

其實，關於李昌清的舉報，這些年不曾斷過，但他在當地關係盤根錯節，舉報往往石沉大海。村民們知道他有“保護傘”，只能敢怒不敢言。就算警方找到了舉報者，對方也三緘其口，不願作證。

說起調查時喫到的“閉門羹”，董玲最有發言權。董玲去找村民瞭解情況，對方聽說是調查李昌清案的德陽市警察，一邊大喝“出去，滾出去”，一邊將董玲推出門外。董玲知道，並非村民不願意說出李昌清的惡行，而是大家根本不相信當地警方能將李昌清連根拔起。出於對李昌清的恐懼，沒人敢向警方作證。

“要讓老百姓喫顆定心丸，曉得我們是動真格的。我們把抓捕名單列出來後，決定大張旗鼓實施抓捕。”爲了打消羣衆的顧慮，專案組想出了幾個妙招，：“我們派了上百名特警，全副武裝，開着警用裝甲車，動用無人機，浩浩蕩蕩地開進紅白鎮實施抓捕。”

聲勢浩大的抓捕場面至今讓村民記憶猶新。“警察動真格了！”李昌清團伙被抓的消息和畫面迅速刷爆了紅白鎮羣衆的朋友圈。

抓捕同時，專案組廣開線上線下線索徵集渠道。線上發佈了李昌清等人違法犯罪線索的徵集令，公佈專案組成員電話，鼓勵羣衆舉報線索。線下張貼通告，召開松林村村組幹部動員會，鼓勵其發動羣衆提供線索。專案組還與當地黨委政府、村組幹部組成工作隊，對全村461戶1104人開展全覆蓋走訪，逐漸取得村民信任。“許多村民被通知到鄰近綿竹市的一家農家樂，工作隊通過引導，減輕他們的恐懼心理後，才逐漸讓村民開口，徵集到許多線索，進一步固定了證據。”董玲說，這一次警方獲取了54條線索。

爲詳細瞭解李昌清團伙核心內幕，專案組對李昌清團伙成員進行了細緻分析，最後鎖定了張德會。張德會早在李昌清任村支書前已是村兩委幹部，李昌清非但沒有將其清退還委以重用，這一反常現象引起了專案組重視。“李昌清很迷信，留下張德會是因爲‘大師’說他二人屬性相合。”專案組找到張德會，獲得了許多內幕信息和證據，這成爲李昌清案成功告破的一大關鍵突破口。

經過1年零4個月的艱難調查，2019年12月30日，李昌清涉黑組織被德陽、什邡兩地公安機關一舉摧毀。今2020年9月24日，德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當庭作出判決：李昌清犯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聚衆鬥毆罪、聚衆衝擊國家機關罪、尋釁滋事罪、妨害公務罪、敲詐勒索罪、詐騙罪、行賄罪，數罪併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馮福菊等9名黑社會性質組織成員分別被判處20年至1年不等的有期徒刑，並處相應財產刑。

在李昌清案件中，“關係網”“保護傘”爲其提供了許多幫助。長達20年的時間裏，爲尋求庇護，李昌清“見廟就進、見佛就拜”，通過過年拜節、入股分紅、借款付息、結乾親家等方式，拉攏腐蝕國家公職人員。據德陽市紀委監委幹部介紹，李昌清案涉案公職人員多達93人，有4人已經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其餘人員均受到不同程度的黨紀、政務處分。

如今，紅白鎮已併入鎣華鎮，松林村也與木瓜坪村合併成立了金河村。11月4日，記者來到金河村，村中風貌已煥然一新。“原來在我們松林村，李昌清就是土皇帝。聽見他被判刑，我們都想買鞭炮來放。”原松林村村民馮某笑着說，：“現在我們的村兩委和以前的村兩委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咯。”

據介紹，掃黑除惡專項鬥爭開展以來，全省共打掉農村涉黑組織46個、涉惡集團和團伙532個，“村霸”問題得到全面整治。全省組織部門深入推進“三分級三提升”活動，持續開展基層軟弱渙散黨組織整頓提升，全面落實村“兩委”成員資格縣級聯審，整頓轉化涉黑涉惡軟弱渙散村（社區）黨組織37個，基層組織建設進一步夯實，老百姓的幸福感、滿意度顯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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