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周易》有言:“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同一問題在不同人看來有着不同的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情,其中有些問題有着對錯之別,更多的問題則是開放的,可以容納很多種不同的觀點和看法。歷史上每次思想上的“百花齊放”都會帶來文學、哲學的快速發展,我國的中秋戰國時期、唐朝中早期以及歐洲的文藝復興時期無不如此。有定論的問題往往屬於數學、物理學等自然科學範疇,而社會科學類的問題很難有確定的答案。即便是有着史書記載的歷史學中,對於同一歷史事件不同人有着不同的看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國著名歷史學家閻崇年曾經遭遇過一次相當尷尬的事件——在新書籤售會上被人當場掌摑,這與讀者對歷史問題的看法和他不同有關。閻崇年是我國社會科學院滿學研究所的研究員,北京滿學學會會長,對於滿清時期的歷史有着相當的瞭解,曾經是《百家講壇》節目的主講人之一。他編寫的《努爾哈赤傳》、《古都北京》等書被譯爲多國文字在國內外出版。多年來,無論是在著作中還是在《百家講壇》節目的講授中他都表示自己秉持着“求真求理,史法自然”的態度。

▲閻崇年

閻崇年目前已經86歲了,在研究歷史這條道路上,他走得也比較艱辛。1934年他出生於一戶漁民家庭,他隨着家裏務農和出海的過程中,體會過很多辛苦,也見識過漁船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的危險。雖然家庭沒能在文學方面給予他薰陶,但也教會了他如何面對困難和險阻。上學讀書後他才接觸到了中國傳統文化,並很快對此產生了興趣。高中畢業後,他考入了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師從歷史大家白壽彝教授。兩位歷史學者都十分注重歷史知識的普及工作。

▲白壽彝(左二)

2004年3月,70歲的閻崇年走上了百家講壇,主講《清十二帝疑案》一篇,總共37講。在其中,他對於清朝十二個皇帝在通史中沒有提到的細節都進行了梳理,同時也根據歷史和自己的理解講述了一些歷史事件,如洪承疇投降清朝、咸豐帝一生中犯的三個錯誤等等。通過和編導的溝通,他在一個個故事中加入了懸念,避免了一直以來講歷史時受人詬病的“老學究”風氣,將歷史講出了故事感,從而受到了很多觀衆的歡迎。

《清十二帝疑案》系列不僅讓閻崇年爲更多人熟知,也被視爲《百家講壇》節目“復活”的轉折點。此前《百家講壇》節目已經經歷了很長時間的低迷,觀衆漸漸流失,節目組走投無路。

▲劇照

但是自《清十二帝疑案》之後,節目組找到了講歷史的方向,又收穫了大批新的觀衆,成爲一檔相當成功的歷史科普節目。閻崇年將《清十二帝疑案》的成功歸結於清宮戲熱播、以及編導的懸念設置等原因,但毫無疑問,他自身豐富的學識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原因。

01

清朝是距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封建王朝,在新中國成立之時,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尚且在世,他也參與了清史的編纂工作,因而一般來說我們認爲清朝的歷史是比較確切的。但是,在記錄歷史時終究只能記錄一個輪廓,其中的骨肉都需要後人去想象,況且歷史事件從不同的角度往往能夠得到看到不同的內涵,因而不同的人對於同一歷史事件往往有着不同的看法,這些看法之間有衝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也是歷史的魅力所在。

閻崇年在對於清朝早期歷史的看法中有一點很不一樣,那就是他認爲女真族是因爲長期受到明朝漢族的欺壓,所以才“在沉默中爆發”,奮起反抗從而推翻了清朝的天下。很多人認爲,這種說法未免有些片面,畢竟滿清第一帝王——努爾哈赤本人曾經屬於建州女真中的貴族,其祖先就曾經協助明朝統治者壓迫女真族人。努爾哈赤本人的某些行爲也稱得上“背信棄義”,例如他曾經藉助葉赫部的力量打敗了建州女真舊部,但隨即叛出葉赫部自立爲王,成爲新的建州女真族代表。所以儘管努爾哈赤是一代梟雄,但他本人受到明朝的壓迫並不多,從這個角度解讀他對明朝的戰爭或許有些站不住腳。

另外,在某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閻崇年老先生的看法似乎也與常人有些不同。例如清朝的文字獄,在世界歷史上都是相當嚴格和恐怖的文化控制制度。不同於歷朝歷代只有少數的幾例“文字獄”事件,多數還處於政治鬥爭的考慮,清朝因爲自己是“蠻夷”,爲了壓迫漢人的思想,將“文字獄”貫穿在了清朝250年的統治之間。最頂峯的時期就是在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特別是雍正一朝。龔自珍曾經評價其爲:“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只爲稻粱謀。

▲清朝文字獄

清初的第一場文字獄是1660年的“張晉彥案”,僅僅因爲其文章中有一句“將明之才”,順治便以其語義不清爲由直接斬首。順治五年時,毛重倬在寫序文的時候沒有寫上“順治”的年號,被當時的大學士認爲是“大不敬”,不僅毛重倬本人被斬首,中國的言論出版審查制度自此也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專制,以致於我國言論自由大大倒退。

康熙雖然被譽爲千古一帝,但其在位期間的《明史》案也十分聳人聽聞。《明史》是當時一位浙江湖州的富豪莊廷瓏所寫,不過這部手稿中大部分是他的同鄉——明朝時期一位叫做朱國禎的人寫了但是沒有刻印的。莊廷瓏將其買了過來,補寫崇禎一朝的事蹟後就刻印發行了但他沒有注意到其中有許多指斥清朝的文字。然而,一位罷免的知縣看到後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向莊廷瓏勒索未果後,便告發了此事。

最後,不僅莊廷瓏本人被開棺戮屍,他的弟弟、爲他作序的禮部侍郎及侍郎的四個兒子,以及被嫁禍的朱氏佑明父子六人、當地太守等全部都被處死連同刻書、賣書以及書中提到的人全部都因此喪命,冤死者達到70餘人。

除此之外,還有康熙末年的《南山集》案、雍正時期年羹堯、謝濟世、清風不識字、呂留良案,乾隆時期的全祖望、沈德潛、安徽貢生、《字貫》案等,林林總總不下數百案,牽扯進文字獄中死亡之人近萬。不僅著書之人要賜死,連同其家人、印書、藏書的人都要一併賜死,官民之間互相揭發檢舉成風,對於文字的歪曲解釋現象十分氾濫。

毫無疑問,文字獄給思想文化方面帶來了相當惡劣的影響,但閻崇年在2008年講《康熙帝的志與學》時,曾以“有益於穩固清朝統一”將其輕輕帶過,有許多歷史愛好者都將之視爲混淆黑白的行爲。

▲百家講壇上的閻崇年

閻崇年對於清朝的“美化”不止於此。清朝早期恐怖的“揚州十日”,也被他用“文化融合”的方式帶過。“揚州十日”究竟是什麼呢?它又被稱爲揚州屠城,從這個名稱中我們就可以看出,這必定是一段相當血腥的歷史。

公元1645年,南明降將李成棟率軍包圍了揚州,守將史可法在多人勸降後執意守城不降,在守城一月餘後沒有等到援兵,慷慨就義。清兵在佔領揚州後,屠城整整十日,清兵還曾出告示說自首的人會得到赦免,但這些人最終都被殺死了。最終統計有不下80萬人死於這場屠殺之中。這樣的暴行,無疑不能用“有利於統治”來帶過。

除此之外,他還曾將清兵入關時屠殺無辜百姓的行爲總結爲“擄掠人牲97萬頭”,並說這對於清朝統治者來說是一場喜劇。無論是將人和牲畜並稱,且使用“頭”這個量詞,還是“喜劇”這個說法都讓很多人覺得閻崇年過於冷血,對於清朝統治者過於推崇。黃海清就是無法接受閻崇年這些說法的歷史愛好者其中之一。黃海清從事服裝製造行業,2005年時他加入了一個名叫“漢網”的歷史愛好者聚集的網站,並且憑藉自己對於歷史的瞭解,成爲了兩個板塊的版主。

可以說,黃海清固然不是一個專業的歷史學者,但是對歷史同樣有着相當的瞭解,並且有着自己對於歷史的看法。他也關注了《百家講臺》節目,在看到閻崇年主講的節目時,他對其中的一些觀點便已經存有了疑惑,一直想找到機會與這位教授當面探討。

2007年在一次閻崇年的籤售會上,黃海清曾經當面提出自己關於清朝歷史的一些問題,但閻崇年曾經以“不是學術問題”爲由拒絕回答,提出了可以活動結束後私下討論。黃海清執着地等到了活動結束,但當時工作人員告訴他,閻崇年已經離開了。

黃海清並非蠻不講理之人,他並沒有因此對閻崇年懷恨在心。但是2008年當他再次去聽閻崇年的籤售會時,他發現身邊的另一個男子遭遇了同他當年幾乎一樣的情況:向閻崇年拋出了有關洪承疇爲人的問題,但閻崇年拒絕正面回答該問題。

▲洪承疇畫像

這讓黃海清十分憤怒,他也放棄了再次提問的打算,因爲他覺得可能不會收穫到結果。因而他排在了籤售的隊伍中,當輪到他時,他直接給了這位教授一巴掌,在意欲打第二掌時被閻崇年躲開。事後,黃海清承認當時並非處心積慮要打閻崇年,只是自己當時想說的話一時之間都被憤怒蓋過,所以選擇了這種比較激進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不過,他始終拒絕道歉。

閻崇年對此倒表現得比較平靜。事後,他出面否認了當時在網絡上盛行的“閻崇年語錄”,並回應說每次讀者提出質疑時,他都會事後仔細研讀資料,認真查證。不過,詩人葉匡曾經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認爲這一巴掌扇在了所有喪失學術良知的學者心裏。

這些人將自己對歷史的見解強行灌輸給觀衆,但不會與觀衆溝通,永遠試圖以自己的方式扭曲民衆的認知。閻崇年對於清史的美化無疑也有此嫌。對於一個歷史學者,特別是志在教育大衆的歷史學者來說,從當權者的角度看問題,遠遠不如站在民衆的角度看歷史,這或許就是“閻崇年”們需要吸取的教訓。

參考資料:《周易》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