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以良家子的身份从军击胡,是从汉文帝十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66年起始的。这一年,对汉朝和匈奴战守态势来说,是一个显著的拐点。匈奴这次侵境,是老上单于规模最大的一次入侵。在汉朝这边,高明的政治家文帝刘恒,在收拾山河的同时,也在向匈奴和汉帝国内部传达了一个讯号,那就是汉帝国将以积极防守的态势,对抗强胡。

高帝七年的白登之围,让汉朝见到了匈奴的厉害

在高祖刘邦生命的后期,匈奴领袖冒顿单于,使这位征战一生的帝王,见识到了控弦之士的厉害。虽说以匈奴的国力,并不足以吞噬掉人口众多的汉帝国,但对汉帝国而言,君主被围受辱,毕竟是一件脸面无光的事情。在汉军健儿的歌谣声中,高帝七年的白登之役,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时的士卒唱道:“平城之下祸甚苦,七日不食,不能弯弓弩。”

颇具聪慧的冒顿单于,显然是明白个道理,即便自己率领的四十万匈奴健儿,能够重创被围的汉高祖,但汉帝国的严密的君主继承制度和相对完善的郡县管理模式,自己根本无法撼动。自己所要面对的,并不仅是一位嗜酒好色的汉朝皇帝,而是庞大的农耕文明系统。汉境可犯而不易管理,这道文明的屏障,始终是匈奴难以逾越的。

文帝刘恒是一位隐忍有谋的君主

当冒顿单于的儿子,和高祖刘邦的儿子,分别成为了各自阵营的元首之后,眼前这场战争,成了两位新君的首次较量。汉文帝刘恒,是一位颇有智谋的帝王。曾在边地做过代王的刘恒,对边事武备,自然是有所知的。刘恒得以继承帝位,是在吕后去世之后的政治真空中,老派功臣和新锐诸侯王博弈的结果。当时的环境,对于刘恒这样相对低调,以至于不得不以“仁厚”来形容的宗室人员来说,轻悍的齐王、朱虚侯、东牟侯兄弟,显然更加不入老派功臣的法眼。老功臣对齐王兄弟的威压,使刘恒得以火中取栗。

代王刘恒赶往京畿的继位之途,是充满凶险的。代王的郎中令张武,提醒自己的主子,京师之中充满变数,陈平、周勃等老臣,也是貌似忠良。代王的中尉宋昌,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危机,但眼前的局面对于代王而言,赴京或许还有变数可寻,拒绝赴京则无异于与帝国的中枢决裂。因此,代王为谋全局之利,也只能舍身行险。

好在历史的冥冥之意,最终让刘恒顺利继承了大汉皇帝之位。在接手了国力凋敝的汉帝国之后,文帝的作为,还是值得称道的。对于陈平、周勃、灌婴等老派功臣,文帝给了他们一定的威慑。其实,不光是张武、宋昌等旧部,对老派功臣充满戒心。文帝所赏爱的名士贾谊、晁错,也不尽相信功臣们的面皮之下的所谓忠心。眼下的汉帝国,是郡县与封建制并存,京畿地区以郡县管理,而在刘姓诸王的封国之内,诸侯王仍然具有相对独立的人事任免权和财政权,贾谊给文帝的建议,就是要不断抑制和分化诸侯王、老功臣的势力。对于不再任职的勋旧老臣,文帝的做法,是让他们返回各自的封国。绛侯周勃,就是在致仕之后,返回绛县的。文帝深知,已经无法领兵的老臣周勃,不会对自己形成真实的威胁。但文帝仍然在周勃的身上搞出了一些动静,周勃于是被诬谋反,好在文帝这一招只是敲山震虎,周勃在见识到文帝的手段和狱吏的可怕后,最终被文帝所赦免。

绛侯周勃画像:对于文帝而言,像周勃这样的老臣,要比匈奴更为忌惮

文帝所掌管的汉帝国,在当时还谈不上强大,后人视为人臣至高爵位的万户侯,彼时却是一个寒酸的称呼。在民生领域,汉民的生活极其苦重,虽然文帝对民人的租税有所减免,对农桑事务也投诸了相当的决心。但汉承秦制是汉帝国得以存在的前提,文帝的善举,只是对秦制的有限修补。在文帝即位的第十二年,这位关乎农事民生的皇帝,也不得不在诏书中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不一登,民有饥色。”文帝甚至在诏书中直言:“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

在这样的境遇下,文帝自然不能轻开边事。务实农桑,成了汉朝恢复国力,安养民生的首要事业。既然汉朝选择不主动开启战事,那就要有一个明确的赏罚信号。须知,在高祖刘邦的创业时期,笼络英才、提振士气的最佳方式,莫过于泛滥的封赏,早期的功臣勋贵,也是因为自身的军功,博取了子孙的富贵和政治资本。文帝为了平稳发展国力,那么就不能对诸侯王、功臣子孙、地方豪强之民有太过深刻的管束。这样一来,勋贵子孙就成了朝堂百官的先天人选,新锐人才的上升渠道,就势必被杜绝。加上文帝基于国力的掣肘,和乾纲独断的条件尚未形成,在这样的背景下,李广虽然勇武善射,可留给武者的功赏余地,其实是非常有限的。并且在政治家眼中,李广这类脱胎于古典军事家族的良家子,还算不上棋盘上一颗特别显赫的棋子,充其量不过是边塞防务的消耗品。

《汉武大帝》中晁错的艺术形象,“智囊”晁错在文帝朝,就已体现出了不凡的见识

在老上单于犯境的三年前,有“智囊”之称的晁错,就向文帝上疏,说明了边民之于汉帝国的存在价值。文帝虽然不轻言边事,但并不意味着放弃了对匈奴的防范,本来就要承受租税、力役的民人,早已磨练出了吃苦耐劳的忍耐力。晁错认为文帝应该将这些民夫募迁到边塞,并适当的放开低级别的爵位,作为对充实边塞的奖赏,他们的衣服、饮食以及耕田使用的农具,则由汉廷负责供给。这些募徙到边塞的民人,要让他们“父子相保”,也就是说保证他们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李广这样的军事家族子弟被称为“壮士”,壮士是边民之中予以厚待的民人,同时也作为优秀的军事人才,由于汉朝不存在招募的职业军人,那么边民就成为了汉朝防范匈奴的主要力量。

李广能够脱颖而出,表示他的射术和品质均十分出众

晁错为了确保边民们的斗志,建议文帝,要“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慕而劝往矣。”“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战。”“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晁错特别强调,如果只求边地待遇的民夫,无法完成所应担负的军事业务,对这些空耗供给的人,朝廷要一并遣返;如果有勇武彪悍的边民,那就更需要良吏来约束他们,否则就会成为难以制约的不稳定因素。李广,就是在汉廷的严格管束,和不惜消耗边民的庙算之中,开始了他的行伍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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