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张艺谋新作《一秒钟》后,艺绽君的第一感受就是:

国师回春了。

还记得当年《长城》上映时,有影评人说“张艺谋已死”并引发轩然大波,那么这部《一秒钟》则让我们看到,只要老谋子用心拍一个好故事,他的创作能力依然还在,他依旧能满血复活。

《一秒钟》是张艺谋继2018年《影》后的新作,也是他的第23部电影导演长片。艺绽君认为,《一秒钟》应该可以列入张艺谋2000年以后最好的作品之一,也完全可以入选2020年华语电影十佳。这也证明,只要有一个好的剧本,老谋子就能整出不错的活儿。

不过,在看《一秒钟》之前,有一个信息最好得提前知道,不然可能对电影的故事和人物的理解产生偏差。

《一秒钟》的时代背景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看电影是当时人们重要的精神享受。正片放映前,往往还会放大约10分钟的《新闻简报》,相当于那时候通过电影形式传播的新闻。

张译饰演的张九声是一名劳改犯,他偷偷跑出来,就是因为想看一部特定的《新闻简报》,因为他坚信,那里面有他去世女儿的一秒钟影像

请注意,由于某些原因,《一秒钟》里从头到尾没有直接表明张九声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信息,只有一些地方非常含蓄间接地给了提示,但对很多观众来说,这就很容易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因为张九声在片中像个疯子似的一定要找到这盘《新闻简报》,一定要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女儿。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为什么不是去跟他女儿见面,而是想看在胶片中出现才一秒钟的女儿?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女儿已经死了,不在了。他只能在银幕上看到女儿可能是唯一一张留在人世的影像。

只有知道这一点,才能理解并同情张九声的行为。

在张九声去看电影的过程中,他偶遇了刘浩存饰演的流浪儿刘闺女。一个想看某部特定的影片,一个想要12.5米废胶片,一个是失去女儿的父亲,一个是渴望父爱的女儿,冤家路窄的两人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秒钟》的故事和人物这次都非常简单,最主要的人物只有三个:张九声、刘闺女和范伟饰演的电影放映员范电影。三位演员都奉献了非常精彩的表演,尤其是张译,应该是他目前演艺生涯的最佳表演,值得影帝奖杯。

张九声应该是片中最不幸的人,这个名字就透着一股惨劲儿,九死一生。他可能是被人陷害,成了劳改犯,女儿也死于非命。

对于女儿的死因,电影也有过非常隐晦的暗示。他女儿出现在《新闻简报》里一条学习十九粮店的新闻中,很积极地扛米袋子。而片中有一段张九声和刘闺女的争吵戏,刘闺女骂了一句“米袋子这么沉,怎么没把她压死?”张九声听到这句话的反应特别强烈,直接上手把刘闺女打翻在地上。也许,女儿的死,和她表现积极、争当先进有直接关系。

在和范电影追忆女儿时,张九声泪流满面地说了一句:“争什么呢,她才十四……”范电影宽慰他说,女儿肯定是为了好表现,消除张九声作为坏分子爸爸的影响。

张译在片中的表现,实在太有感染力了。他为了贴近角色,减重20斤,瘦得看上去摇摇晃晃。影片前半部分,突出展现他为了看到电影的执着、倔强。到了后半部分,终于在银幕上看到女儿以后,他的悲痛、心碎、不舍足以穿过银幕、穿过时间的长河,打动每一位观众。

新谋女郎饰演的刘闺女,则是片中另一个弱小的受害者。

她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叫刘弟弟。为什么这姐弟俩的名字都这么敷衍,按照片中她的自述,是派出所随便取的。那他们的爸爸妈妈上哪儿去了呢?片中也有一段刘闺女半真半假的讲述,说是爹妈离婚了,不管他们。大家可以自行想象他们的身世背景。

总之,这是一个破碎的、贫困的、让人一看就想流泪的家庭。

当时流行用胶片做台灯灯罩,弟弟不小心把从别人那儿借来的灯罩烧了,灯罩主人借机欺负这对姐弟,胆小的弟弟吓得都不敢出门。所以刘闺女一直在到处收集胶片,希望做成灯罩还给别人,因此和张九声产生了交集。

要特别夸一下新谋女郎,真人很漂亮,上镜比真人更漂亮,是张艺谋选女主角一贯的清纯长相。刘浩存在电影里一直蓬头垢面,像个小乞丐,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她被张艺谋形容像“两个灯一样”的大眼睛,特别有灵气。

在影片结尾时,刘闺女恢复了小女孩的打扮,穿着棉袄,梳两个小辫子,甜甜地笑。我相信所有观众看到这一幕心都会被融化,真的太美了!

有点像《我的父亲母亲》里的章子怡

范电影这个人物则更加复杂多面。

作为当地的电影放映员,他地位崇高,连面馆的老板都会为了一个看电影的好位置给他的面多加一勺油泼辣子。

他对自己这一点点权力也是相当得意,常常会炫耀卖弄一番。这一点,在电影里抢救胶片的情节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他在那一刻成为所有人的领袖,指挥大伙儿干这个干那个。

但其实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放映员,看着风光,却很容易就被领导薅掉,让领导的儿子来当。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范电影后来甚至举报了张九声,这被他称作“立大功”。

但范电影内心还是有一丝残存的仗义和同情心,他最后冒着很大的风险剪下了张九声女儿的两格胶片,偷偷塞进张九声的衣兜。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可怜的父亲,他的儿子曾经因为喝了胶片清洗液变傻,所以他对张九声的遭遇多多少少有一些感同身受。

在影像上,《一秒钟》这次返璞归真,没有张艺谋以往对形式感的追求,反而显得异常朴实无华。

片中有很多人在沙漠中行走的大远景,好像永远也走不出沙漠。这应该也象征了环境对人的限制和禁锢。

在色调上《一秒钟》也比较极简,做了很多消色处理,出现最多的是青色、蓝色,比较符合那个年代。

很多人都说《一秒钟》是写给电影的情书,有张艺谋对电影的爱、胶片的留恋啥的,我觉得这大概只是片方在宣传上的一种话术吧,电影里虽然有修复胶片这方面奇观的展示,但其实跟故事及影片内核关系不大,《一秒钟》也绝不是像《天堂电影院》那样单纯抒发对电影的爱的电影。

我在看到片中大家对看电影那么狂热的时候,更多是感慨当时真是太苦了。物质生活苦:张九声在沙漠里走那么久,包里一点吃的喝的都没有,最后只能偷别人家门口晒的白菜,喝几口生水;面条里放一勺油泼辣子已经是VIP尊贵待遇;刘闺女和刘弟弟的家堪称家徒四壁,难以想象两个小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精神生活也苦:没啥像样的娱乐生活,所以只能看电影,《英雄儿女》看过再多遍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只要有人放,看一夜都没问题。不光大人苦,小孩也苦,而且更苦……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一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张九声的女儿死于非命,想要保留她的一格胶片,都难于上青天。最后这格胶片,也只能被掩埋在历史的漫天黄沙中。

《一秒钟》张艺谋拍得很克制,全片一点配乐都没有,只有几处青海花儿的吟唱。这次他真的走心了,希望大家都能去感受他的这份心。

今天《一秒钟》的票房已经掉下去了,有点担心。这样的好电影,不应该像片中的那格胶片一样,被埋没。

END

国师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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